众人将忠勇伯夫人,送出了二门,大夫人和二夫人给老太太行礼告退后,墨峦她们几位小姐,仍旧簇拥着老太太回荣辉堂。老太太左手拉着墨峦,右手握着青蕖,将紫翡撂在了身后,没有人去注意,紫翡那凌厉的眼神里,带着的妒恨,在悄然地生根发芽。初夏的风是轻柔妩媚的,风中夹带着花草的香气,让人的心能够瞬间宁静下来。
墨峦忽然想起今日六婶母洛临仙没有来请安,七姐颜雪衣也没有来。六叔颜承宁不是祖父的子嗣,听额娘说,是江南颜府二老太爷颜怀祈庶出的儿子。因为生他的姨娘,同老太太有什么渊源,生下来,就被老太太过继在了自己的名下,而且倍加的疼爱,所以就连六老爷的女儿,颜雪衣,也颇得老太太的**爱。、
直到绕过重重花木,来到荣辉堂的东次间,她们扶着老太太,坐到了葡萄松鼠刻纹落地罩下的三围罗汉塌上,墨峦才问道:“老祖宗,今天怎么没看到七姐姐呢?”紫翡正端了杯子喝茶,听到墨峦的话,撂下手里的茶盏,冷哼一声说:“估摸着又在哪处对着花对树说话去了,整日装神弄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傻子,不出来也好,省的吓坏了客人。”
“闺女家,怎么什么话都说,雪儿那孩子性子安静,你们可不许欺负她,仔细我让你母亲罚你,你六婶母身子不好,她在房里服侍她母亲呢。”老太太嗔怪地用手指点了点紫翡的额头。听到母亲二字,紫翡便会想起小时候,大夫人用竹棍子打自己的事,低头喏喏应了老太太的话,不再多言。六夫人,早上就让自己的乳母来禀告老太太,说她请大夫看了脉,有喜了。老太太碍着她们都是未出闺阁的女孩,这些话,也没办法和她们说,只是自己想到又有小孙子降生,不自觉地露出了慈祥的笑意,圆髻上赤金点翠的牡丹花心里镶嵌着一颗透红的红宝石,随着她的笑,光泽潋滟。
她们正说笑的起劲儿,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李睿家的进来,递给老太太一张烫金帖子笑着说:“老太太,这是安亲王妃送来的请帖,王妃说王府里牡丹今年开得好,要办牡丹宴,请老太太去赏花。”墨峦听到安亲王妃的这个词,脸上马上就露出了笑意,安亲王妃,那不就是大姐姐颜昭华吗。大姐姐是颜氏她们这一辈人里的大小姐,长得端庄贵气,又知晓文墨,去年嫁到了安亲王府。大姐姐是江南颜府三老爷颜承宏的嫡长女。墨峦对颜昭华一直都很崇敬,她的行动举止,都是模仿着颜昭华。拉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墨儿也想去看大姐姐。”青蕖向来对这些事没有兴趣,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宝瓶绣着扇面,发髻上的翠蓝水晶钗上的坠子,垂在耳畔,映着一抹碧蓝的光影。紫翡听到这个消息,忙起身凑老太太身边说:“老祖宗,紫儿也要去,紫儿听母亲说老祖宗对花草最有研究,大姐姐的园子里花儿那样多,老祖宗也好教我们认识认识。”
老太太看着怀里撒娇的墨峦,兴高采烈的紫翡,安安静静的青蕖,心头一转,点点头说:“好,好,带你们去,也好让京城的夫人见识见识,我们家的几朵花。”大丫头的牡丹宴,定会邀请许多京中的宗亲,贵妇。她们三个也都快要及笄的年纪了,也该寻一门好亲事。女儿家平日不让出门,若是想要闺名远播,有个好归宿,就得靠这些个宗亲,贵妇们的口舌。别说是这样的小事,就是朝政,有时候也因为这些后宅妇人,而引起很多波澜。宫里宫外的联系看似无关,实则千丝万缕,纵横交错。
墨峦她们三个听到老太太应允了,高兴的不行。“咱们家的小姐,哪个不是花朵儿似的水灵,定能给老太太争脸面,安亲王妃见到自家姐妹,也会高兴的。”李睿家的接了句话,她拿起小丫鬟送来的一个粉色的五彩蝶纹盖钟,掀开钟盖儿,将一只银匙放进去,递到了老太太面前笑着继续说:“老太太吃些冰糖银耳羹,里面加的新枸杞,止咳化痰,最是养身子的。”老太太接过银匙,吃了几口吩咐道:“宝瓶,你去和宝蝶,将我装衣料的箱子打开,把那匹粉色的孔雀连珠锦给八小姐,那匹雨过天青色的织金软缎给三小姐,还有一匹堇色的玉兰花妆缎给五小姐,哦对了,倒把七丫头给忘了,把织锦彩翟云锦给七小姐吧。让府里的绣娘去做宽袖的褙子给几位小姐。”一时间老太太竟然落下的七小姐,幸好有李睿家的,伸出手捏出个七的手势提醒了老太太,不然,可是真偏心了。
眼前的三位小姐忙起身行礼谢过,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快起来吧,我这些东西还不早晚都给你们,这几匹料子都是宫里的贡缎,还是你们大姐姐送来的,我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那样鲜艳的颜色,搁在那也白糟蹋了。听说外面正时兴穿大宽袖的褙子,你们回去配了裙袄,到时候好去赴宴。”说完,没一会儿,宝瓶和宝蝶,便小丫鬟们托着几匹绸缎衣料从西次间过来。紫翡看着这几匹料子,她的料子最是平常,就因为是姨娘生的,处处都比不上她们。只是碍于在老太太面前,她跋扈的性子忍耐着罢了。
“好了,你们也来了半日,我也乏了,就都回去吧。”老太太脸色略显得疲乏,将撒金红缎的大迎枕挪了挪,歪在了罗汉塌的一边。三位小姐听了老太太话,起身行礼告退。墨峦拉着青蕖的手,跟着送衣料的丫鬟出了荣辉堂。紫翡刚转身要走,瞥眼间,看到老太太和李睿家的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她自幼在姨娘身边长大,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早早地便学会了,想来是老太太有话要说,不然李睿家的,是该送她们几个出门的。
紫翡快走了几步出了东此间,吩咐丫鬟先把她的料子送回去。她走到廊下缓下脚步,提起裙摆,轻轻走到东次间的窗外,贴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牡丹宴怕是不那么简单吧。”老太太在小姐们走后,垂首看着手里的帖子,并没有抬头,微微下垂的眼睛,并没有阻挡住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李睿家的点头应道:“还是老太太精明,什么都瞒不过您去,刚刚奴婢看着几个未出阁的小姐在,就没有多说,听安亲王妃送帖子来的张妈妈说,这牡丹宴并非是安亲王妃的意思,其实是宫里丽妃娘娘的意思,娘娘让安亲王妃在京城世家小姐里选出个姿色过人的女子,说是有大用处。”老太太听完,微微颔首,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喜是哀,似乎是一潭清水,无一丝波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丽妃娘家上官氏这一族,如今凭借着丽妃得蒙圣**,可谓是如日中天,安亲王虽是她的养子,总归只是个当年为了稳固地位的棋子,而那个刚刚弱冠之年的庄亲王才是自己的亲儿子,许是要为亲儿子选妃。咱们家大小姐未必情愿,只是碍于是她名分上的婆母的关系,又有皇帝的圣**,不敢不从吧。承宏当年与我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王府侯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不过是表面的荣华。他们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吧,对了,你说嫁给庄亲王是不是就该比安亲王能好过些吧,毕竟是亲生儿子。”李睿家的吃惊于老太太细致的分析回答说:“奴婢不知道,好与不好,就看各人想要的是什么,谁也得不到世间的万全和美满。”
紫翡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仔细,似一滴甘甜的露水滴落在她那颗快要干枯的心间,将她所有的希望都唤醒。她越听,越是激动,甚至都感受到了自己激动的颤抖,手将帕子攥得紧紧的,嫡出了一滴汗水,落在石板地上,很快就炽热的阳光蒸发。她若是能嫁给庄亲王,那就和大姐姐一样是王妃了,不,是比大姐姐还要尊贵的王妃,庄亲王可是当朝**妃丽妃的亲儿子,到时候怕是大姐姐也得对自己俯首帖耳。荣华富贵想不到来得这样快,这样容易。这是她身为一个庶女的机会,只要宴会那天,她将众名门闺秀都比下去,那么再也没有人可以忽视她,她姨娘就再也不用每日伺候大夫人。她要做正室,这是她的梦想,她无法容忍将来她的孩子只能叫她姨娘,不能。紫翡回去的路上,走得那样的坚定,那样的高傲,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