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握着被银剪刀划破了的衣衫,水蓝色织金缎子的广袖被硬生生地劈开了两片,如秋暮里一只垂死的蝴蝶,被风轻轻吹动着黯淡残破的翅膀。她双目里噙着泪水盈盈,极力地去遮挡,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女子肌肤是不可以随意裸露于人前的,这一点雪衣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原本就清丽淡雅的容颜,带着几分泪意,更让人觉得可怜的很。老太太身边的陶妈妈不愧在这颜府二十几年,忙上前将自己身上穿着的烟色银丝绣边的窄袖褙子脱下来,裹在了雪衣的身上。
旁边的紫翡,一直愣在那里好一会儿,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刚刚雪衣明明是要用剪子划她衣裳的,怎么却将自己的衣服弄坏了。紫翡刚要张口问雪衣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老太太拉着着墨峦快步地走过来了,老太太一脸焦急之色,双手扶着雪衣削瘦的肩头问:“好孩子没事了,快告诉老祖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那边看着你们俩怎么还推搡起来了。”墨峦站在旁边,向着雪衣慢慢地点了点头,雪衣便将早就含在眼睛里的泪水,涌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白玉般洁净的脸流淌而下,落在绸缎的衣衫上,如朵朵绽开的暗色小花。
跪在老太太的面前呜咽着说:“老祖宗都是雪儿不好,您罚雪儿吧,昨天雪儿拿着您赏下来的衣料,准备去针黹房做衣裳,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五姐姐,我们说好了一起去针黹房,谁想,我们俩走在六孔桥上的时候,五姐姐被那石阶歪了一下脚,五姐姐扶我的时候,不巧将我怀里抱着的料子,撞在了桥下的水里。因为那料子是老祖宗赏下来的,雪儿就没敢告诉别人,只让屋子里的小丫鬟拿去洗,可怎么也洗不出来原来那么的鲜亮,可这毕竟是难得的好料子,雪儿极是喜欢的,便连夜让绣娘们做了件简单的褙子。因今天要和您一起赏花,便一高兴就穿了来,虽然颜色也不如从前鲜亮,可仍然很漂亮,刚刚雪儿和五姐一起在这儿剪玉兰花的时候,和五姐姐玩笑着说了,五姐你看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不如将你的衣服赔给妹妹吧,哪想五姐就急了,用剪刀将雪儿的衣衫划开了,雪儿和五姐姐理论,五姐姐就将我推到了地上,还说我原不是府里正经的小姐,不配穿这么好的衣裳。”
老太太听完雪衣的泪语,板起脸色,看着一旁的紫翡。紫翡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上当了,颜雪衣是故意激怒她的。忙跪地对老太太说:“老祖宗,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紫翡不敢,是雪衣拿剪子要划我的衣裳,我就那么轻轻一推,她就。。。。。。”
“是这样吗,雪儿用剪刀要划你的衣裳,那她的衣裳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听完紫翡的话,脸色渐渐有些松弛,语气里透着几分相信,她不认为平日里乖巧的颜紫翡敢做这样的事,可心里仍有几分疑惑。
“老祖宗就是这样的,是七妹自己划的,紫翡也不知道七妹为什么要划她自己的衣裳。”紫翡如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急忙替自己辩解。说完还向对面娇容带露的雪衣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颜雪衣你瞧啊,老祖宗已经信我了。
一旁看戏的墨峦,将手里的帕子递给雪衣说:“老祖宗,七姐刚刚还说她极喜欢这衣裳的,不然落入泥水里,变了颜色,都还要让绣娘们连夜做了衣裳,可见七姐十分喜欢这料子,又怎么会忍心弄坏呢。”
“真的不是雪儿自己故意弄坏的,雪儿也不想为了一件衣裳就怪罪五姐姐,只是这件衣裳是老祖宗赏赐的,还准备陪老祖宗去参加牡丹宴的,如今可怎么去啊。”雪衣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哽咽,娥眉拧起,下颌上滴着泪水,谁见了都会为之动容。墨峦侧目瞧了一眼身边的着云,丫鬟着云便倒退几步,进了一旁的花木丛中。
紫翡怕老太太真的信了雪衣的话,刚要张口辩驳。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了,奴婢不知道老太太来此,有失远迎,真是罪过啊。”从花草从的一边走出一位穿着青布对襟褙子,下着烟色布裙的老妈妈,那老妈妈雪白如银的头发,在头顶挽着一个攥儿,额头上系着一块烟色绣着盘长纹的包头,面容苍老,容长脸,大大的眼睛,因为衰老,眼角已经下垂,却有一双明亮的眼仁。
老太太看到这位老妈妈,脸上露出了笑容道:“是张妈妈啊,什么罪不罪过的,老妈妈快起来吧,咱们俩就不用这虚礼了。”
墨峦忙上前将行礼微微蹲下的张妈妈搀扶起来,这位张妈妈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是颜老太爷的乳母,如今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就住在这园子里,过年的时候,几位老爷还要去给她磕头的,可想她在颜府的地位是德高望重的。张妈妈,轻轻地拍了拍墨峦的手,看了一下地上跪着的雪衣和紫翡缓缓说道:“老婆子我虽然老了,可是这耳不聋眼不花,瞧着天气好,所以出来走动走动,走到这篱笆里瞧朝颜花,隔着篱笆正好听到两位小姐说话,我就想看看,是哪位小姐在这儿玩呢,还没等我过去,就看见两位小姐打了起来,这黄衣服的小姐,真真是心狠,说这蓝衣服的姐儿不是正经小姐,还拉着那位小姐的手,将那位小姐的衣裳都给划开了,老婆子我腿脚慢,我才从这篱笆里面绕出来到你们跟前。”
张妈妈,徐徐地将刚刚看到话说了一通,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老太太的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看着紫翡,因为六老爷不是老太爷孩子的这事儿,不知闹过多少故事了,如今紫翡又说雪衣不是正经的小姐,把向来疼爱六老爷的老太太气得不行,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雪衣跪着忙拉住老太太的手说:“老祖宗,别生气了,都是雪儿不好,扰了老祖宗的兴致,您别生气了,雪儿不怪五姐姐了。”老太太忙将跪着的雪衣扶起来安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老祖宗还有一匹水绿色的缎子,和你这匹是一个花样。”雪衣高兴地谢过了,便站到了墨峦的身边。
老太太伸出手指着跪着地上的紫翡说:“是谁告诉你雪衣不是正经的小姐,她是你六叔嫡出的女儿,怎么就不是正经的小姐了,你是姐姐,怎么这般不懂得长幼有序,你也不用来我跟前卖乖,来人,把五小姐带到大夫人屋里去,就说我说的,这丫头越发的没个规矩了,让她好好教导,不然也不必让她来我跟前气我。”
紫翡被两个婆子扶起来,搀着走了,没有再辩驳,也没有哭闹,只是冷冷地看了墨峦和雪衣一眼,那眼神似数九寒天的风一眼凛冽。雪衣握紧墨峦的手,二人相视一笑。张妈妈虽早已不管府里的事,但是凡是有违长幼嫡庶的事情,便会管,因为当年嫡出的大老太爷就被庶出二老太爷欺负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