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宁从黑暗中醒来。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
淡淡轻咳一声,她坐起身,默然又苦涩的看向四周:这是一个低矮狭小的空间,四面都是坚固的混凝土墙体,冰冷而威严,密不透风,不带一丝生气。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被开了一个成人拇指大小的小洞,有稀薄的光从外面透进来,投射在灰色的地面上,映出一片阴影。朝朝暮暮间,恍惚可见有扬起的尘土在昏暗的光中打着旋儿,又散掉。。。。。。
一股怪味在四处蔓延,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他们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这个肮脏的牢笼里,苟延残喘着。
峥嵘宁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绝望的笑,她把目光死死盯在了那扇几乎与墙溶为一体的门上,呆滞麻木中带着丝疯狂:
那门,已经半个月没开了。
也许,永远都不会开了。
这就是末世。
地球的末世,人类的末世,她的,末世。
是的,末世真的降临了。
2014年12月21日,峥嵘宁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在那短短的一天中,她的人生被改写,所拥有的,都被残忍的摧毁。
*
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是父母疼爱的独生女儿。
十几岁的年华,正是青春烂漫的大好时光。
然而,峥嵘宁全家都是唯物主义者,从未相信过世界末日。所以,当末日真的降临,一切都是那么措不及防。
抿了抿苍白的唇,峥嵘宁仰头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天的记忆,黑暗又混乱,是她不愿意回忆的痛楚。
只记得太阳突然失去了光芒,整个神州大地笼罩在一片阴暗中。
恐惧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滋长,慢慢的蚕食着每个人的心,有婴儿响亮的哭声划破夜空,女人的尖叫。。。然后,血腥开始了。
她亲眼目睹。
一个人,是怎样从那样鲜活到扭曲,他们哀号着,被血淋淋地褪下属于人类的皮囊,曾经和蔼熟悉的面孔变得青黑可憎。他们被剥夺了灵魂,目光空洞,用干枯佝偻的手臂划破人的肌肤,贪婪地吸食血液,吞吃大脑。
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叫丧尸
痛,痛得刻骨铭心,似乎连轻轻呼吸都带着丝丝的痛。她曾经撕心裂肺过,现在已经将近麻木。
峥嵘宁看向左袖,那里只有黑色的袖管空落落的荡着,她的左臂,没了。
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
末世之前,峥嵘宁也见过不少残疾人,他们似乎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依然能够平静的生活,依然能阳光灿烂的笑,当时峥嵘宁只觉得他们可怜,又佩服他们的坚强。
轮到自己,她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痛苦。
曾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生生没有了,午夜梦回时,你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用手摸去,只有残缺的虚无。
她似乎掉进无尽的深渊,这感觉让人抓不到,摸不着,留不住。
峥嵘宁抚摸着左臂的断口,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摸到了黏稠的鲜血,父亲用尽全力把她推进车里,以血肉之躯挡住丧尸,声嘶力竭让她快走;母亲绝美地绽出一个哀伤的笑,毅然决然地引爆了烤肉架旁的煤气罐,留下一滴温柔的泪,一句断肠的话:“女儿,好好活下去。”
之后的半年到今天,她曾无数次想死,又无数次因为这句话坚持下去。
她要带着,父母的爱,父母的灵魂,父母的意志活下去。
这里是末世的半年之后,陵南基地的牢房里。
半年,只是半年的时间,人类社会的秩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崩溃着。无数的人出卖了良心,冲破了道德的底线。**,掠夺,自相残杀,被变异兽捕食。。。无数的残忍与罪恶,峥嵘宁在这半年里看过了太多。
她痛恨自己的弱小,末世当道,许多人纷纷觉醒了异能,还有被T病毒感染后没有丧尸化的变异者,但她却没有成为这其中的一员,再怎样挣扎,她最终还是被抓到了陵南的牢房里,成为随时可以被放弃的人体诱饵。
这世界好冷,好累。
*
是谁?
是谁在黑暗的夜中紧紧拥着她给予温暖?是谁?是谁在呼唤她的名字?是谁在唤醒她?
眼皮子沉重得像灌了水银,峥嵘宁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污垢难掩美丽的面容,那双眼睛此刻正满含担忧的望着自己。
是苏岚,看着她,峥嵘宁的心渐渐回暖。
苏岚,峥嵘宁的唯一死党,不同的是,虽然俩人都是天子脚下的B市人,苏岚却是个孤儿。她在满月时被弃于孤儿院门口,被院长捡到时身上挂着个玉质的牌子刻着苏岚二字。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孤儿院,目睹抚养她的老院长去世,对周围的人和事感情就更加淡薄,别看她平时都温温柔柔的,其实一肚子腹黑,当然也就没什么人能走进她的心里。
峥嵘宁就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末世爆发时,苏岚正在学校,经过一翻辗转,她也被抓到了陵南基地,两个女孩子本来就是极好的朋友,在这个危险的末世中又有缘再遇,自然是一拍即合,相依为命。
即使多年之后,峥嵘宁仍然能想起,在那个冰冷的牢房里,俩人彼此的温暖和支持。
吃同一个馊馒头,喝同一碗雨水。
没有苏岚,峥嵘宁撑不下来。而苏岚,也亦同。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这段时间里,峥嵘宁和苏岚依旧在相依为命中度过,到后来,她们心中都明白,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然而就在一个阴云惨淡的日子,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在陵南基地的上空回荡。这股催人命的魔音钻进了每一个人的神经中。
牢房的门打开了。
尘封的门被“嘎吱”一声重重地推开,与地面划出悠长而瘆人的呲啦声。
峥嵘宁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她已经许久没有在如此明亮的地方待过了。
来不及反应,已经有魁梧的大汉像赶牲畜一样吆喝着,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赶快去B座军事塔楼。”
峥嵘宁闻言心中不禁一凛,她回头跟苏岚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她们这些诱饵,刚来到陵南基地时就被人强迫教导过基地的几个诱敌场所,而B座军事塔楼可是内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坚固的防线,如果这里被攻破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事态已经严重至此了吗?
峥嵘宁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木棒。
她想过怎样死。
但绝不是被丧尸咬死,吞吃,甚至一样变成可怕的怪物,去伤害别人。
她怎么能变成害死父母的凶手!
与其坐以待毙,或是等待天降馅饼的奇迹,倒不如自救来的实在。
木棒,是她在这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中用废弃木材磨的,比起尖锐的长矛,这东西对付无痛感的丧尸更有效,一棒爆头。
峥嵘宁把木棒抱在胸前,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心里踏实了些,从而能更加冷静。
丧尸,她杀过很多。天知道在那个漆黑冰冷的夜晚,失去了父母和一只手臂的女孩要独自直面不可预知的未来时,心里有多么的惶恐,她逼自己坚持,逼自己成长。
阴暗的云团遮挡住了太阳,峥嵘宁浴血厮杀。
又一棒爆掉身边丧尸的脑袋,红白之物溅了她一身,也争取来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峥嵘宁粗喘着单膝跪地,用木棒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她双目通红,苏岚已经在厮杀中与她走散,不见踪影。
她极目远眺,前方是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丧尸潮,幸好都是些0级丧尸,她尚有一搏之力。末日半年,有很少一部分丧尸进化成了一级,有微乎其微的丧尸进行成了二级,进化的丧尸较之原来要敏捷的多,也逐渐恢复了一点痛觉。到了二级,一些丧尸就可以分方向发展,并逐渐有了一些属于人的智慧。峥嵘宁听那些人提起过,基地内部的专家都怀疑组织这次尸潮的就是一只极为罕见的控制型二级丧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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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地一片血腥的时候,千米之上人肉眼无法看到的高空却相当平静。
两个人正在对峙。
一个是一头短发,面容俊朗,紧抿着双唇,剑眉英挺的青年,一个是看起来二十来岁,一头黑发很有阴柔美的男人。
如果被末日后觉醒异能的看到两人的等级后肯定会大吃一惊,居然都是最高的sss级!
阴柔男先开了口:“南宫炎,我真该谢谢这所谓的末日,不然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把你引出来!”
短发的青年瞥了眼脚下千米的地面上的修罗场,冷哼一声,“上官枫,废话少说,你不惜牺牲一个陵南基地,也要引我出来,到底为什么?”
上官枫的眼中杀意蓬勃:“一个小小的基地我还不在乎,你嘛。。。我当然是要你的命!”手一甩,一条张牙舞爪的冰龙朝着对方呼啸而去。
南宫炎也丝毫不让,一扬手,一条炽热的火龙飞驰怒吼。
他们两个末日前几十年就觉醒了异能的人,此刻以命相搏。
双方的能力相当,冰龙和火龙在半空中厮打缠斗,渐渐俩人额头冒汗,战况进入了僵化。
上官枫突然阴测测地笑了,一头黑发在风中乱舞,有种说不出的鬼魅:“南宫炎,这么多年,你也躲够了吧。南宫家的那些东西,你终究守不住。”
南宫炎暗道不好,但为时已晚,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玄光在他背后一闪而逝,悄无声息的插入他的身体。
“噗,”南宫炎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她果然还活着。。。只是,这暗夜星光。。。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镇定。把心中的那抹情绪压下,他朗声笑道:“也罢,是我败了。但我南宫家的祖业,容不得任何人染指!”一点眉心,巨大的能量波动从他体内传出,竟是要自爆!
上官枫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居然无法开启防御,就被对方的自爆所波及,全身能量逆流紊乱,控制不住的炸开了。
水火本就不溶,两位sss级高手聚集毕生能量的自爆顿时波及方圆万里,空间仿佛微微凝滞了一刻,紧接着就开始扭曲,扭曲到极点时终于爆开,绽出大片罡风,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巨大的吸力瞬间把所有人和物都吞噬进去,在自然面前,任何人都是那么的卑微与渺小。几秒之后,黑洞抽搐了几下,突然无声地消失了,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只留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