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求大唐盛世长远,二求父母康泰长寿,三求昭阳……幸福安宁。
崔竞放走莲花灯,心中如是虔诚祷告,然后睁开了双目。眼见对面的武沁乐正柔情蜜意地望着他,他躲避不过,于是朝她淡淡笑了笑。他直起身,凝望着渐渐漂远的花灯,叹息一声,因不愿再回头对上武沁乐殷切的眼神,便把目光慢慢移向了对岸。
蓦地,他瞥见了那个半蹲在水边,瑟缩颤抖的影子。
她琥珀色斗篷上的金线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却衬得一张脸格外惨白。他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不禁怔然地向前迈了一步——她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旁边怎么连个侍卫婢女都没有?
“哎呀!”他的袖子倏地被一只白嫩的纤纤素手扯住,武沁乐一阵短促的惊呼。
他这才发现自己一脚踩进了水泽里。
“没事,我……”他皱着眉头拂开她,重新抬头一瞬不瞬地望向对岸。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化成了一座冰塑,冻得连指尖都在发抖。这一刹那,即便是武沁乐也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对岸身披琥珀色斗篷的女子,垂头半蹲在水边,额前乌发散下一缕,恰好遮住了面容,但也依稀可想是十分秀丽的模样。她被一个着石黑大氅的男子搂在怀中,那男子怜爱地为她紧了紧围脖,吻着她的额顶,细细说了什么。
她轻轻点点头,任由他搀起,软绵绵地倒在他臂弯里,臻首靠着他的肩膀。
真是一对璧人。
武沁乐没看清女子的长相,却在灯火阑珊中陡然瞧清了那男子的脸。她微张檀口,久久说不出话来——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少年!无关男女,只是单纯的美,美得近乎妖孽,偏又飘然若神仙。略带卷曲的碎发贴在苍白的额边,一双温柔含笑的双眸下,薄唇殷红如嗜鲜血。
那女子微微抬起头,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
武沁乐瞧得出神,正待要看清那女子的模样,眼前却倏然多了一片阴影,手臂上一股力拽着她,将她生生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九郎……”她大惊失色。
崔竞揽着武沁乐的肩膀,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喘息道:“不要看。”
武沁乐小鸡啄米般点头,听着他强烈的心跳声,整个人快乐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哪里还记得对岸的少年,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抱了她!崔九郎正紧紧抱着她!
忽然,她隐隐感觉发顶一湿,好像有一水渍滴落其上。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
“不要动。”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引来胸腔一阵颤动。
武沁乐娇软地“嗯”了一声,乖乖伏在他怀里。
又是一滴水,恰好打在她的长睫上,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衣衽,仿佛一颗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困惑地问道:“九郎,是下雨了吗?”
“没有。”他把她又抱紧了几分。
武沁乐一辈子也没有感觉到这么幸福过,只希望永远这样下去,祈求这个夜晚没有终结。
*
昭阳却觉得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煎熬。
她靠在贺兰斐怀里,望着对岸同样相拥的一对璧人,死咬下唇,直至尝到腥甜的血味。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她从没这么恨过这四个字。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嘴唇,揩去渗出的血珠。她冷冷地看着他把那根手指含在嘴里,带着玩味的笑容细细****,只觉得恶心得无以复加。
“觉得恶心?”他俯身侵上来,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邪恶又没心没肺地笑道,“那这样呢?”
昭阳抬起手擦了擦嘴巴,用憎恶的眼神明确给出了答案。
“说不定……那里也在做同样的事呢!”贺兰斐用拇指和食指扣住她的下颌,强迫着把她的目光引向对岸,“我恶心,他就不恶心吗?”
昭阳心痛如绞,抚着胸口,几乎站立不住。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恨恨道:“贺兰斐,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雪白的脸上立即浮上了胭红的指印,他却好似根本没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痛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小虎牙。那无辜又天真的样子,真是令人牙根发痒。他把另外半张脸也凑过去,嘻嘻笑道:“公主难得有气力不济的时候,打起来也不疼呢,要不要再来一下?”
昭阳一阵胸闷气短,本来身上就难受,此时竟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好在贺兰斐扶住了她的肩,一手搂着她的腰,支撑起了她全身的重量,才勉强没让她倒下去。
“看着这么厉害,原来也有柔弱的时候。”他喟叹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额上,却因为太过冰凉而试不出温度。顿了一顿,他凑过身,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试探。
“滚开!”她咬牙死命去推他的脑袋,却因四肢无力,怎么也推不开。
“砰——”
她干脆用自己的脑袋,使劲撞了一下他的头,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贺兰斐毫无防备地一声怪叫,瘪着嘴别开脸,“你属锤子的呀!”
昭阳自己也是头脑昏昏,痛得不禁龇牙。
一只手凑过来,轻轻帮她揉揉伤口,无奈又怜惜地问:“撞疼了没?”
“不要你管。”这下纯粹是赌气了。
贺兰斐抿唇笑了很久,半晌才开口道:“你不觉得很神奇吗?我们有时候剑拔弩张,恨不得和对方厮杀个你死我活,有时候却又像完全忘记了往日的恩怨,总能相处得很自在很快活。”
“我们,不是朋友。”昭阳倔强道。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贺兰斐的笑容出奇温和,“昭阳,那个赌约,我已经想到了。”
“你想赌什么?”她冷静下来。
贺兰斐温柔地凝视着她:“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