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般的黑气已经撩上了若晴的沁雪白绫衫,可却丝毫未将她污染。天亦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慢慢将深埋的脸抬了起来。
他紧闭着双眼,额前头发已被冷汗****,苍白的脸上,突兀只见两道斜飞剑眉,青紫嘴唇,昔日清雅俊秀之迹全然不见,着实吓人。
若晴却担心得瞧着他,一手试他额头温度,又忙着为他扼腕把脉,怎奈天亦只是摇着头躲闪不让。
“哥哥,你安静下来,睁开眼看看我!”若晴心中虽焦急万分,却未有丝毫慌乱。她捧起天亦冰凉的脸颊,柔声叫他,“哥哥!”
天亦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他眉头紧锁,口中胡言乱语,身上煞气冲天,想必他正经历万蚁噬心离火焚骨,幻象重叠梦魇联翩之苦。若晴仍抚摸他脸颊,声声安慰道:“哥哥,我是晴儿,是晴儿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亦终于睁开眼睛。本来湛黑晶莹的眸子,此刻已经变作魔魅般的紫黑色。
没有眼神的双眼直愣愣看着若晴。若晴亦看着他,不再说话。
漫长的对视,呼吸便在一纸之隔。那双仿佛不属于天亦的紫眸沉浸在若晴如水的柔光中,终于渐渐平静。
若晴捧着天亦的脸,渐渐将自己的脸凑近。
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与天亦的贴在一起。
光圈澹荡。一圈圈柔和的蓝光便在两人身周涟漪般散开,天亦身上的紫黑之气慢慢减弱。
若晴周身漫过一层潮水般的冰光。两人仿佛被捧在一片洁白如玉的莲心之中,荷香胜暖,天亦的眸子竟慢慢清亮了起来。
是若晴体内的水精在发挥治愈之效么?
绯雪愣在门口。先前漫湿了背脊的冷汗,此刻怕是结冰了。
疏岚丞焰也都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绯雪几乎不敢去看疏岚的神情。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冻住一般,凝滞不流。
“出去吧。”绯雪犹如芒刺在背,她低着头转过身去,发现不知何时,疏岚已经自己先离去了。
只有丞焰陪着绯雪一道离开。两人漫无目的得在廊子上走了许久,丞焰才轻咳了一声,看绯雪依旧无话,自己才道:“美女姑娘,我看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告诉小晴儿真相吧。”
“告诉她?”绯雪冷笑道,“难道你要天亦救出棠雨后再要了若晴,坐享齐人之福?”
“嘘……美女姑娘别激动。”丞焰凑近绯雪耳边小声道,“咱们有目共睹,若晴对天亦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越了兄妹的情谊。如果她再这样下去,只怕更会陷入魔障。”
丞焰的提议,绯雪也想过不止一次。但前思后想到底不妥,还是等到棠雨回来,那时若晴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丞焰手指蹭着鼻子道:“小晴儿也真够可怜的。爱上从小一起长大却又没有血缘之亲的哥哥,哥哥偏偏又只喜欢别人。唉……”
“今天煎药……还顺利么?”绯雪问。煎药需以凤舞灵火相助,所以整个煎药的过程,都有丞焰协助。
丞焰打着哈欠道:“还好……小晴儿并未起疑心。明天,它就该把药送过去了。”
但愿,但愿真能像天亦计划的一般。血魂姬喝下药去醒转过来,完成了若晴的医者之梦;
再想办法让血魂姬在三天之内离开杨花歌社。然后,顺理成章得寂灭。
最好是这样。
距歌宴仅剩四天。落珠轩。这里以前是杨花歌社招待贵客的客房,现在已安排作苏婆婆的病房。
若晴端着药碗来至落珠轩门前。夏风拂动水晶帘,精光辉辉,若晴的脸上也是光彩灿烂。
这几天她不管作什么都是嘴角上扬。琼浆玉露已经为苏婆婆服下,她的病情果然迅速回转。这天已经改用补气调养的药,婆婆不日变可醒转了。
“婆婆,若晴来看你了。”虽然苏婆婆昏迷中只是听不见,但若晴每次进来,都要轻轻打一声招呼,仿佛一直都在期待着她醒来一样。
若晴莲步轻移,才走至苏婆婆床前,为她打开床帐子。却听床内竟有窸窸窣窣的轻响,若晴仔细看去,苏婆婆紧合的眼皮中眼珠竟在轻轻转动,似乎要奋力睁眼。
“婆婆!”若晴忙去搭脉,右手才碰到苏婆婆手腕,她却已微微睁眼了。
“啊,婆婆醒了!”若晴喜难自禁,这就要奔走相告众人,床里的苏婆婆却轻咳几声,摇着头颤着手似乎要去拉若晴,阻她出去。
若晴拍拍头,羞赧地笑道:“哎,是晴儿糊涂,婆婆刚醒来,元气未复,还该闭目静养才是。那婆婆好生歇着,晴儿不叫旁人打扰你。”
苏婆婆点点头,果然闭上了眼睛。可倏忽又睁开,喃喃道:“难为你了,孩子。”
“婆婆哪里话。行医救人是我们医者的本分,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就算是哥哥,丞焰大哥绯雪姐姐疏岚公子全都拦着我,我也不能丢下婆婆不管的。”
若晴为苏婆婆搭了脉,先前看苏婆婆醒转,又能开口说话,此番越见脉象平稳和畅,她心中喜不自胜。
“好孩子,你就不怕你救的是坏人?”苏婆婆声音仍极其虚弱,才说两句,呼吸急促,脸色也苍白无光了许多。
若晴将苏婆婆的手塞回被子里,又为她掖好被角,柔声道:“婆婆这说哪里话。婆婆生得慈眉善目之相,若晴见了便像见自家老人一样敬重喜欢。快别多说话伤神,好好静养着,迟一会儿晴儿再来看你。”
晴儿说毕,端了药退出房去。她心中乐得都有些纳闷:怎么这些日子如此快乐?对了,是因为哥哥,他最懂晴儿,最疼晴儿的……
“晴儿。”一个声音却叫醒了若晴,“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傻笑什么?”
若晴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模模糊糊一团红色,似乎是绯雪:“这个药给苏婆婆喝了么?”
若晴摇摇头。她站在原地低着头,忍不住又抿嘴笑了。
看样子,至少若晴没发觉药是有问题的。绯雪舒了口气,对若晴道:“待她醒转,便送她去附近医馆休养吧……终日里照顾病患,你哥哥担心你会累着。”
“晴儿不累的。”若晴摇摇头,忽又点点头,“不过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晴儿听哥哥的,送到别的医馆,晴儿再时常去探望她便好了!”
当日夜晚。若晴晚饭过后又去落珠轩,看望苏婆婆。
“婆婆。”若晴掌一盏红烛,将轩内灯盏点亮。苏婆婆静躺床中,似是睁着眼。看见了若晴,双眼便一直向她瞧来。
“婆婆可觉得好些了?”若晴坐于婆婆床前,稍作检查,心中又宽大半,“还是仙药的功劳呢,婆婆已经无恙,好得如此之快,是连晴儿都没想到。”
苏婆婆只笑眼望着她,也不说话。若晴又自己絮叨了许多,嘱咐苏婆婆几句,起身便要离开了。
“姑娘且慢走。”苏婆婆却又叫住若晴,“姑娘可愿坐下,陪老身说说话?”
若晴笑道:“难得婆婆精神如此之好。婆婆想跟若晴说什么?”
苏婆婆仰头望着床顶,似乎在心中慢慢酝酿,许久才道:“晴儿姑娘这几天很开心吧。”
“婆婆无恙,晴儿心中自然宽慰。”若晴心中虽忙着高兴,却隐约觉得这苏婆婆接下来的话没有那么简单。
苏婆婆一手握着若晴的手,柔声道:“晴儿姑娘原没必要为老身得罪你的亲人。老身如今死里逃生,想必他们心中大不喜悦吧。”
若晴摇头道:“只要婆婆向哥哥解释,哥哥会知道婆婆不会再与他们为难的。还有绯雪姐姐他们……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晴儿已经治好婆婆,他们岂有再度发难之理?”
苏婆婆笑着拍拍若晴的手:“不再度发难?晴儿心中无凭无据,怎地就一口咬定老身不会再做坏事?”
若晴无言。苏婆婆接着说道:“晴儿便是这样的人。什么坏人坏事到了你处,也变成了好人好事。如果我告诉你……”
苏婆婆按着若晴的手渐渐加了力道:“万一婆婆告诉你,我便是封神派前掌门骆建勋棕析等人侍奉的仙人,你心中作何计较?”
若晴听话,笑道:“这些绯雪姐姐都对我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