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一现身,不知怎的,两个男子的眼睛齐齐望着她,都停了手。
依依吩咐下人将走廊上泼洒的残酒冰末清扫干净,接着将天亦和丞焰请进了厢房。
柳依依的房间布置倒是清淡雅致得很:窗前雕漆几案的瓶胆中插着数枝水晶球白菊,床帐也是雪白纱子,上绣些花卉草虫;闺房中间用纱屏一隔,另一边是张圆桌,桌后墙上只悬着一幅挂画,再没多余装饰。
依依请两人在桌前坐下,天亦却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出神起来。画中不知道是哪里的古怪景致,只有一座通身雪白的高楼,隐在几棵柳树之后,题字落款等一概全无。
天亦虽不大研究书画,可这幅画挂在卧室中最抢眼的墙上,不仅毫无美感,还叫人看了浑身不自在的很。
依依姑娘不像庸脂俗粉,怎会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怪画感兴趣,还要挂在这里,要进她屋子的人都来欣赏呢?
天亦正百思不得其解,一股清冽的酒从壶嘴中如泻玉般倒入杯中,酒香四溢。他与丞焰面对坐着,似乎相看不厌,但谁也没说一句话。
依依款款放下酒壶,对天亦柔声道:“不知公子名讳,仙乡何处?此番前来,是为了……”
天亦这才把目光从丞焰身上移开,转而望着身侧站着的依依。只见她一张笑脸如花树堆雪,目光如春风般醉人,真是美不胜收。
天亦却又走了神,将棠雨和依依对比了起来:不知道这两个女子的容貌谁更美些?怎奈棠雨那丫头总是上蹿下跳,没一个安稳时刻,天亦竟没机会像这样好好看看她。
想到此处,天亦目光忽又黯然,转而双手捧了酒杯,对丞焰道:“微澜门小徒天亦奉师门之命特来向丞焰公子祝寿,不想唐突了公子夫人,还请原谅则个。”
依依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心里想道,这个天亦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为了被救走的那个灵渡而来,偏要一装到底,嘴里一句实话没有。只听丞焰反应道:
“你少跟我装熟。”丞焰也不再看天亦,更不端酒,而是从衣袋中掏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来,慢吞吞戴在手上,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想让本大爷原谅,除非拔出你的剑,跟本大爷好好比一场!”
丞焰说着那把黑剑又架在天亦脖子上。柳依依吓得花容失色:“少主是不肯给妾身面子么,怎么还要打?”
“依依,这不关你的事,今天我只能借你的地方一用了。”丞焰说着就要出招,不料天亦放了酒杯,一手轻轻捏了他剑尖,慢慢移开自己咽喉:
“我说丞焰少主,我酒也陪了,歉也道了,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天亦嘴上说着,心里却道我偏不拔剑,看你能把我怎样。
丞焰仍不买账,剑眉一立,脸上又是杀气腾腾:“你这把剑无论有多大的来头,最多是出自我们烈焱谷,我要这剑出鞘,本不需要你来答允!”
他说着右手捏诀抵在眉心,竟然是要发动他们烈焱谷秘传的“剑灵诀”将剑中的剑灵召唤出来!看来此番他是非要弄清月神剑的底细不可了。
天亦心中却暗自高兴,他既不想月神剑与那把阴邪的毁剑交锋,又想通过丞焰了解月神剑的秘密,以便查清父母的往事。
如果丞焰真能召唤出月神剑的剑灵盘问一番,那真是再好不过。于是天亦昂首傲立,只等着丞焰的术法生效了。
丞焰剑指上已燃起青白色光焰,听他念咒道:“神兵出谷,灵魄入剑;凡铁通灵,神魂立见!”
天亦心中一凛,烈焱谷秘传的术法果然名不虚传,随着那青白色光焰愈燃愈盛,自己背上月神剑居然蠢蠢欲动,发出卡塔卡塔的声音,似乎要跃然出鞘!
“砰砰砰”,伴着急促的三声响,丞焰剑指上的光焰“噗”的一声熄灭,一股黑色浓烟在他手指上升起,竟熏得丞焰脸中央黑了一团,鼻子连同上唇已经完全不见了形貌……
怎么什么也没发生?天亦愕然,月神剑好好呆在鞘中,一动也没动;倒是门板上“砰砰砰”的敲门声更响了。
“想不到丞焰公子除了剑法一塌糊涂,本门术法更是稀松平常得很,在下佩服。”
天亦一本正经得向丞焰拱手叹服,心里忍不住还是偷笑起来:嘿嘿,又一个草包。棠雨若能与他碰见,还得甘拜下风了。
丞焰正要发作,一旁应过门的依依却拉了拉他衣袖,轻声道:“少主,是明锻回来了。”
丞焰皱皱眉:“叫他进来。”依依却摇摇头,一面瞟了天亦一眼,说道:“明锻已经在兰字房等您了。”
天亦见这情形,看来那个敲门的明锻是个隐秘的人物,要不就是有极其秘密的事要与丞焰相商,这才故意避开自己。
丞焰食指冲天亦鼻尖一点:“等会儿再回来跟你算账!”说罢抬脚便走。
“公子请坐。”柳依依又是笑着请天亦落座,并解释说,“是少主的仆人回来了,看样子有什么急事,还请公子不要介意。”说着捧杯敬天亦。
天亦与柳依依碰了杯,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怎会介意?要不是他有事离开,我今天可要把命留在这儿了!多谢姑娘款待,告辞。”天亦说着放下空杯,起身就要走。
“公子。”柳依依态度却是淡然,一双酥手按住了天亦手臂,一张俏脸似笑非笑,“公子事还没办完,何不趁少主不在,一并与小女子说清?”
天亦毫无防备,手臂一紧。他哪料到这个娇怯怯的青楼女子手上有如此力道,更没想到她竟早已看出自己另有所图!
天亦回身时脸上已是风过无痕,淡淡拂去女子的手臂,笑道:“依依姑娘果然聪明过人。我来这里,是要找一个人。”
依依桀骜得抬起下巴,扑朔迷离的目光如月射寒江般,闪过一丝森然的寒意。
她在想什么?天亦已经料定她不是寻常女子,她身怀武艺,难道是那黑衣剑客的同伙?
黑衣剑客一路逃到这里,正是为了向她求援?
现在她房中已经全无那个剑客和他的佩剑的气息,那他是如何离开的?是在自己与丞焰在走廊上打斗时离开的么?
依依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圆桌另一边,背对天亦:“原来公子是疑心我房里藏了人。你是在找谁,为何要找,与我无干,我也不想知道。多说无益,让你一搜便是。”说着一挥舞袖,转过脸来无辜得望着天亦,嘴角微扬。
她既让我搜,那更可见黑衣剑客早就不在此处了。天亦抱拳道:“姑娘高明,我只怕还要到别处去找了。”
“公子且听依依一句。”那女子说着端坐妆镜之前,对着镜子捋捋自己耳边垂下的一缕长发,姿态如一朵冰清玉润的水仙花,“丞焰少主是烈焱谷少谷主,自是下一任谷主无疑。他虽术法剑法都输你一筹,但以他的地位,要想把阁下怎样,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天亦听罢冷笑一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自作聪明,这依依姑娘早在天亦进门之前就将身份摸得一清二楚——
天亦确是潋滟门下,寒逐风高徒,但论身份地位不过是微澜门一名普通弟子;如果真落在丞焰少主手中,那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不过,既然丞焰是烈焱谷的下任谷主,那么……天亦心思一转,轻笑一声:“依依姑娘不必为在下担心。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已经猜到,那位明锻要禀报什么消息给丞焰少主了。”
“什么?火神被盗?你说的可是真的?”隔壁兰字房中,丞焰狠狠揪住明锻的衣领,几乎将他双脚离地提了起来。
那明锻吓得双手直抖:“属下不敢有半句虚言,这消息是火之守护大人要属下带给少主的,少主……”
怎么可能?那火神不是好好放在月灵宫中么?月灵宫结界强大,法防森严,是什么人有这等能耐,把火神从火之灵宫里偷出去?
丞焰点漆般的眼珠霎时浮起一层金色的杀气:“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月灵宫机关隐秘,除了五守护谁都不得进入灵宫。属下也未曾进去查探……只是火神被盗的情形,大人已用空间法术知悉,是被一个红衣的女妖盗去。那女妖念力奇高,可在灵州中随现随灭,行踪如鬼魅。”明锻被丞焰放下,气喘吁吁得单腿跪在地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