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在他欲挺身而出相救明锻时,一个不知名的白衣少年赶在他之前完成了一切动作——飞身上台,护住明锻,夺剑,折剑——这速度,比鬼魅,比心念,比这世上一切有速度的东西,都快得无法想象。
玄铁微微一愣,问道:“阁下也是烈焰谷子弟?”
那白衣少年不理玄铁,一转身面向台下,他的面容展露无疑。
白衣白靴,头上也绾着白色发带,如同一身孝服。若不是他脸上横七竖八狰狞可怖的刀疤,倒也本是个龙姿凤表,相貌堂堂的男子。
他是谁?台下一时疑窦重生,唯有土位封神弟子纷纷起立,齐齐单膝跪下,抱拳齐声道:“恭迎代掌门!”
封神派的代掌门,墨吹尘,就是他?
白衣飘飘。墨吹尘也不看玄铁,自言自语般说道:“是谁让你在这里杀人的?”
“不知墨代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玄铁抱拳道,“打擂一事,武艺切磋,难免流血受伤的。有各位掌门宫主在此,我玄铁岂敢胡乱杀人呢?”
吹尘脸上已经毫无表情,天亦注视他良久,只发现他的眼神扫到土位上那个蒙面人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天亦皱皱眉头,只是不知道,这冷冰冰的墨吹尘为何要救明锻。
“这人用不着你来杀。”墨吹尘冷冷丢下一句,又是如清风细尘一般回到座上,抬手示意众弟子坐下。
天亦恍然,原来这家伙并非好心,而是宣告众人,今日在此的,只有经了他的许可才能杀人——或者,只有他自己能杀人。
“嗯哼。”玄铁略微有些尴尬,向台下道,“烈焱谷若无人再上,便是弃权。还有哪门哪派要来挑战?”
台下无声,似乎都看着墨吹尘的意思。果然吹尘轻谓左右:“上吧。”
随着墨吹尘一声令下,一个黑衣弟子得令应诺之后,也是与吹尘差不多的身法——只比他稍慢些,跃上了擂台。
两方行礼,便在台上过起招来。墨吹尘微微垂着头,也不看台上。看着他一副稳赢的样子,水木二派弟子都是暗暗心惊。
墨吹尘落座之后,便凝神一般再没往别处看一眼。他活像个雕塑似地稳稳端坐,除了耳边垂发随风飘动,竟连心跳呼吸都轻不可闻。
只是一旁的墨景阳脸红心跳,口焦舌燥,倒与他对比鲜明。墨景阳似乎在心里过了无数个来回,才终于壮着胆子附耳过去:“义父,您老人家何时到的,怎么不传信叫儿派人迎接?”
墨景阳一怕吹尘动怒,二怕别人听见,丢了自己的老脸,说话声音极小。吹尘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睛终于望着台上。他看着自己的子弟,眼中已经闪过数百条后招。
他问道:“她是谁?”
墨吹尘问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他右后方,蒙了面的柳依依。
“义父大人明鉴,是,是柳姑娘挟持小人的,事关义父清誉,小的实在万不得已……”墨景阳急得几欲跪下磕头,满额汗水滴滴答答流着,他抖着手在颈下擦着,样子十分好笑。
“果真是她。”吹尘目光一闪,吩咐墨景阳,“此事本座自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墨景阳如听得圣旨一般连连应诺,却丝毫不敢再多问半句。刚定过神来,却见台上飞下一个黑衣的人影来。那人落地虽然稳健,但一手却捂着胸口,对着吹尘双膝跪下,请罪道:“属下该死,属下——败了。”
这么快。吹尘仰头去看玄铁,玄铁对着台下负手而立,神气越发不可一世。
他的实力也真奇怪,上一个敌人如明锻之弱,他便只比明锻强一点点;这个敌人比之明锻不知厉害了多少,他也只勉勉强强胜过一招半招。
吹尘见黑衣弟子已经落败,淡淡道:“封神派的规矩你知道,自己动手吧。下一个。”
另一黑衣弟子上台,这次连话都不说,乒乒乓乓便斗个天昏地暗。那落败的弟子对着吹尘恭恭敬敬一抱拳,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毫不迟疑便向自己胸口深深刺去——
“呀!”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几声女子尖细的惊叫声。血喷溅上吹尘的白衣,如血点梅花般触目惊心。吹尘抬起手背擦去溅在下巴上的鲜血,毫不动容。
“抬下去。”吹尘这次向后一仰,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了,这次这一仗,已不是一两个时辰可以结束。
又一个黑影从台上飞下。吹尘抬眼,也懒怠多说。那弟子见了他眼光,仍如前一个弟子般下跪谢罪,拔刀自刎。
又是鲜血腥风,热乎乎扑上吹尘的衣襟。吹尘这次却不再去擦脸上的血,只冲台上朗声喊道:“下一个!再有打输的,直接死在台上便可,不必下来了。”
又一个黑衣弟子领命上台。台上台下,只剩打斗声与各种惴惴不安的呼吸声。
一,二,三……过了两个时辰,台上已经堆了八具封神弟子的尸体。算上之前那两人,因打擂失败而自刎谢罪的弟子,已经有十人。
吹尘打破了每派最多三人出场的规矩,却无人敢出言阻止。
“够了。”吹尘忽然站起,一身染血的白衣,如同厉鬼一般闪到台上。
“墨代掌门何不亮兵刃?”玄铁看吹尘两手空空,但又被他一身煞气慑住,先前脸上的假笑也不见了。
吹尘不语,只是朝着玄铁缓缓一抬手,示意请他先出手。
“代掌门客气,玄铁惶恐。”玄铁抱拳道,“难道代掌门大人是看玄铁也不使兵刃,因此空手以示公平?”
“你用不用兵刃,与我无关。动手吧。”吹尘说毕将抬着的手放下,目光静如冻川,却又炽如闪电。
玄铁无奈,只得一招迅疾攻去,正是金系术法中的厉害杀手“蟠龙爪”。爪形刚成,便自五指及掌心生出一片绚烂金光,如金色莲花一般。
这是什么招式?台下众人纷纷睁大眼睛观察玄铁术法,赞叹精妙。裁锦宫多年无主,如一盘散沙,宫人也不常行走江湖,即便肯出来切磋的,也都是些粗浅功夫,二十年间,竟无人能再窥金系术法博大精深之貌。
今天的裂锦擂台,与其说是五大门派各显神通,不如说是成了裁锦宫的独家秀场。台上金光残影气柱飞旋,台下也是叫好阵阵声浪如潮,大家几乎忘了自己先前的各种目的,而纯乎是来欣赏裁锦宫精彩技艺的。
相比玄铁的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吹尘却还如之前坐在台下时一样,垂首静立,不动声色。
玄铁的脸被蟠龙爪的金光染作一片金色,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他不动,是想后发制人么?
太幼稚了。金光乍拢,残影收敛。台下众人顿时如被那淡去的金光击中一般,哑然失语。
消失了!
方才还稳稳立在台上的玄铁,连同他爪上流转如虹的金光,竟在他嘴角浮起残笑的瞬间,消失了!
这是什么招数?天亦转头去看棠雨,棠雨也是一脸迷茫惊异之状。他再看土位中那个蒙面人,却是对着台上轻轻点了点头。
“残影”蟠龙爪么?依依好奇得打量着台上那个仍旧没有任何表情的吹尘,手中折扇轻摇,且看他如何应对。
来了。天亦虽从未见过这套术法,更不知该如何破解,玄铁的速度不仅极快,而且轻得连风声都没有……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因为,如果想出其不意的话,最巧妙的攻击方位不是从背后,而是直接从胸口掏进去!
果然,天亦眉头深锁的一瞬,吹尘雪白的衣襟上已经鬼魅般浮出五个金粉掸上去一般的指印……
而就在吹尘低头的瞬间,那五个指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慢慢按了下去,吹尘的皮肉就如软泥一般陷下去,渐渐形成五个血肉模糊的深洞……
他躲不开么?天亦看着看着,手心中早为他捏出了一把汗。
鲜血从五个指洞中汩汩流出,染透吹尘的白衣,与之前那些人的血融成了一片。
而吹尘也终于抬头看了玄铁一眼,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他只简简单单将右手对着玄铁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