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宇出了门,一眼就看见行在前头擎着火把的田昭清跟田宋,火光照映他们的脸泛起鲜亮的光泽,后面还跟着一群吵杂的大汉,虽已是布衣草鞋,在众人面前,就有了一种杀伐果断的大将之风。
“阿爹,大哥。”田宇迎了上去,目光中带着点疑惑。
田昭清看着田宇,又越过他去看背后的小屋,眼神就柔和了下来,田宇望过去,有跳跃的火焰映在田昭清的眸子里。
田昭清回过身朝诸人揖了一礼,“今日受众人大恩,田昭清铭记五内绝不敢忘,若我田昭清还有出头之日,必不敢忘了诸位,还请受我一拜。”
这些个大汉也都是性情中人,颇为爽朗痛快,见田昭清如此,倒也坦然受了,只是都有些激动,一人接一句的说:
“我等粗人一个,能为田将军做事就是福气!”
“想当年,田将军两次抗辽挂帅,打得辽军那叫一个屁滚尿流,至今都不敢踏足大周半步。”
“田将军,你可是大周朝的英雄啊!”
“真是老天不开眼,那狗杂种!竟然敢为难于田将军!咱早看不惯那群狗娘养的!”
天下的男子无论身份如何,自来都是崇拜英雄的,而田昭清,在接连两次的周辽之战中,已然成了大周民众心中不败的神话。他的流放,朝野一片哗然,只可惜皇帝一意孤行。
英雄落难,虎落平阳被犬欺,向来如此,田昭清倒是很不在意,示意田宋和田宇将东西接过手来,拱手道:“诸位,拙荆和小女已在屋内等候多时,田昭清这就告辞了,我们还要在此长住,日后相处,若有各种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担待才是。还有,如今田昭清落得个流放,也担不得将军的头衔了,不如直呼我姓名好了。”
“这怎的好!田将军就是我大周永远的将军!”
“田将军这是客气什么,我把我婆娘喊过来和田夫人田小姐多处处,倒还是沾了你的光哩!”
众人欢喜的说道,然后前前后后的,也朝着远方的各处窝棚走了,田昭清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等众人都散尽了,才领着田宇田宋往回走,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道:“走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宋之琼和田宛两个在屋内等得有些焦急,只听得外面的声音渐渐的散了,田宇也没回来,田昭清和田宋两个更是没见影子,田宛熬不住了,走到门边正要推,听得有不整齐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宋之琼噤声,随手抄了一根棍子,站在门后静静的等。
“阿娘,阿宛,是我们回来了。”田宇的声音,宋之琼整个人终于松懈了下来,田宛也没将棍子放下,背在身后,一只手继续刚才未完的动作,门开了。
田昭清早已熄了火把,和田宋田宇整齐的站在门口,看着门的打开,一个表情还有些紧的田宛赫然出现在面前,看惯了田宛的男装,赫然看到田宛长发及腰的模样,真让人惊艳。田宛身后是笑意盈盈的宋之琼,昏暗的夜里,慈祥的模样,特别的让人心安,这才是家的地方。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何处不为家?
进了屋来,都坐在大通铺上,没办法,现在是这样,但总会越来越好的。
田昭清慢慢的说着领被子的事,田宋偶尔也插一句嘴。原来,田昭清他们去找了管事的,可那个管事的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根本不拿正眼瞧田昭清一眼,还吩咐狗腿子将他们撵出去,田昭清也是没受过这种气的人,当下发作起来,自己都没出手,田宋直接收拾了那几个三脚猫功夫。
本来,这不过他与皇帝商议的一出计,皇帝要他货真价实的演一场,怎么也要瞒过有不轨之心的人。这田昭清没有异议,可是他自己吃苦中苦没关系,累了他的夫人和女儿,可就再也忍不了,这是他的底线。看皇帝这样子,是心中有气,也要给他吃一点苦头的,毕竟皇帝也是忌惮了他十多年。
收拾了一个狗腿子,还有千千万万的狗腿子前赴后继着,田昭清当时就是面对着这样的情况,那个管事的本是个狱卒,头脑不够灵活才给排挤来了这个完全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地方,这种脸上刺字的流放的人都是穷鬼,就算有钱也早在来这里之前就上下打点光了。
心中本来有怨气,只有在这里作威作福才能平息一点子回来。可惜的是,他消息不够灵通,连这次来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只模糊的知道这人是从平州来的,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不知道是得罪了多大的官,到了他手上只有任他揉搓的份,而且听说这次的人里还有两个婆娘,妈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久没女人玩玩了。
他起了这个念头,还敢放肆狂妄的喊叫出来,田昭清还能让他活着?手起刀落,直接下杀手爆的头,红的血白的脑浆一起流了出来,看着真让人恶心。这事情很快给报了上去,上面的人当然不会如这个管事的一样无知,想了半晌,决定就当没见过这件事给压了下来,新的管事都下来了。
众人一看这个情况,都死了人上面都不管,而且这人的杀伤力太大了吧,田宋在田昭清的示意下又“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众人立即拜服,田昭清一瞬间就有了高于这里管事的身份,管事的哪里还敢惹他,他可是个俗人,这脑袋还是在脖子上让他安心一点,把田昭清当祖宗供起来,今日天晚了,待到明日就立刻替他们收拾住地。
这种辽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的情况下,又在皇帝和各级大小官员有意无意的默许之下,田昭清当然也不能让自己生活得太辛苦,可是,既然是演戏,也得做全套,从延平府就要开始,这就有了最开始的一幕。
其实到如今,看起来是有惊无险的安稳,实则只要一步的行差踏错,要的就是一家人的命,田昭清的压力可想而知,宋之琼红着个眼眶,伏在田昭清的怀里哽咽不已。
田宛眼眶也红了,感觉有点热热的,却没将泪流下来,只感到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