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昭清忍了又忍,才开口道:“徐公子,这恐怕是不合适的,我田家已入贱籍,哪敢高攀当今国舅,传出去也于你声名有污啊!”
徐孟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挥,“这就不用您担心了,我既如此说,一定就不会委屈了阿宛。”说完了还深情脉脉的望向被田宋、田宇挡住的田宛的方向,一副纨绔找到真爱要收山,指天发誓誓死不渝的样子。
有两个哥哥挡住前面,田宛虽说看不见徐孟此时那一脸的假象,仍是被恶心得个厉害,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田宇抖了两抖,怎么感觉有点冷。
田宛抿了抿唇,忍了又忍,双手握拳压下怒气,他凭什么?面前这个让她感到无比疲惫的人,她只觉得累了,累得没有精力再来与他有所纠葛,累得不愿意生命中再有他的存在。田宛仍然很安静的站在所有人的身后,她还有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这一世有温暖的亲人让她可以不再独面风雨,她只觉得庆幸无比。
“我田家家训有言,田家女儿不可与人为妾,即使是没落了,也不可堕了我田氏家风。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啊徐公子,可惜得很,怕是阿宛不能够领了你的这份好意了。”田昭清言辞恳切,满脸真诚。
这条家训,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田宇略有些困惑的偷瞄他阿爹,一眼,又一眼。
田昭清察觉到田宇的目光,立时狠狠的瞪回去,老子刚加的,有意见?
田宇慢吞吞收回目光,又不甘心就这样给瞪一场,就以更加凶狠的眼神猛瞪徐孟。
徐孟噎了一下,刚想说他放肆一介罪臣之女竟妄想做他的正妻,然后再义正言辞的谴责一番,最后半忽悠半逼迫他承认这事,却发现台词已经被田昭清抢先说过了,恐怕就是为了堵他的话。
他扭过头去看王景深,王景深努力的绷着脸,遇着了徐孟的看过来要杀人的目光,眼神飘忽了一下,最后移开看地,看见徐孟吃瘪,真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徐孟深深看了田昭清一眼,再顺次扫过面色不善的宋之琼、田宋、田宇以及只露出一双鞋子的田宛,嘴角浮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就好像是脸抽了筋一样,甩袖走人。
看着徐孟和王景深的背影渐次隐没在院门之后,田宛轻笑了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屋里没人说话,各自心下沉吟。田昭清看着为阴影遮挡的田宛的侧面,慢慢想着这一场大变倒是磨了阿宛的性子,倒也不能算是一件完全的坏事,真真是老怀安慰啊。
之后几日,徐孟总要想着法儿每日里溜达一圈田家暂住的地儿,而且,除下这第一次,之后每一日田昭清都领着两兄弟继续上工。对此,徐孟义正言辞的解释到,既然父母之命这一关过不了,那也不能阻止他来无媒苟合,他要为努力勾搭上田宛而奋斗,既然田昭清不同意这事儿,那当然不要在他眼前来个晃悠着碍眼。
国舅爷一发话这里管事的哪还有胆子来说个不字,田昭清就算不愿意那也是敢怒不敢言,那句老话还是说得对,虎落平阳被犬欺。
徐孟再一次出现在田家院门口时,田宛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在屋檐下漫不经心的对着面前一块箍起来的布一下下的戳。之所以说戳,是因为田宛完全是不会刺绣这门手艺的,尽管她阿娘可是当年的京城一绝,一手双面绣那是出神入化,很可惜,田宛随了她阿爹,大老爷们的不会刺绣,那简直天经地义。
徐孟厚着个脸皮挤到田宛身边,宋之琼看着徐孟过来同样视若无睹,赶不走的癞皮狗,也就不用多花心思。
“田夫人,我这走了一路也渴了,您能给倒杯水喝喝吗?”徐孟一脸客气的道。
宋之琼听得这话,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田宛,再看了看徐孟,终是没多说什么,皱了皱眉,起身向屋子里去了。
“说吧,什么事?”田宛好整以暇的将绣帕搁在膝上,抬起头来,看着徐孟有点闪烁的眼神。今天他居然能甩掉一向跟着他的王景深,又一来就支开了她阿娘,这是要坦诚了的节奏?
一瞬间,徐孟就收起了他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严肃得一本正经。啧,这玩变脸啊!田宛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眼前的表演,兴致勃勃的样子让徐孟差点破功。
“咳咳!”徐孟清了清嗓子,不过很可惜,并没有引起这里唯一的听众的任何兴趣,田宛仍旧是懒懒的斜靠在椅背上,一个绣团在她翘起的二郎腿上摇摇欲坠的,半垂了眼盯着自己的指甲,闲闲的说道:“说吧,听着呢!”
徐孟瞟了一眼宋之琼之前坐高凳,最后决定放弃,那凳子跟椅子能比吗,气势上生生就矮了一截,他觉得不妥,还是决定站着,俯视田宛的高度比较令人身心愉悦。
“阿宛,你可知我此来为何?”
田宛一听,乐了,“这我要知道你还来干嘛?你是我的谁?真以为咱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她的第一反应是深深的鄙视了一番徐孟的逗比属性,这都多大的人了!
徐孟此时深刻的认识到与田宛来点前言什么的简直是自取其辱,她没兴趣的或者听不懂的,都是废话。徐孟意识到战略的错误性,开始直接切入主题,他说道:“阿宛,你可还记得大治七年除夕的事?”
田宛眼皮颤了颤,嘴角一边一边的往上扯,大治七年,除夕,那个她前世身陨的日子,怎么忘得了,她一向是好记性的人。
她抬了抬眼皮,与一直死死盯着她反应的徐孟对视,看着徐孟眼中闪烁的光,她“哈”了一声,“徐公子可是说笑了,哪来的大治七年?我长这么大可是从未听说过,是辽国的年号?徐公子真是博学之人,阿宛孤陋寡闻不知,更何况每年的除夕夜里,阿宛都与家人一道在家中度过,徐公子这话委实问得奇怪。”
徐孟紧盯着眼前之人,那双长长的凤眼不闪不避,盛得满满的笑意,就好像他讲了一个多么有趣的笑话,话里是不知,目光中没有哪怕一丝茫然的意思,反而看得越久,越让人觉得那满满的笑意全是讥嘲与讽刺,以及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她这是承认了吧,徐孟想。
其实承认与否不重要,因为徐孟的心里已经信了,所以田宛不过是知道,原来,徐孟也活过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她死得轻于鸿毛,而他,可是重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