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渊幽然一叹,笑里满是嘲讽:“不错,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该负全责。”
“你不该吗?”夜子琪‘啪’的甩掉手中的纱布。,看着眼前这张淡漠的脸,“你既然有胆量娶她,为什么给不了她应有的一切?当初在沧州,兵荒马乱的时候,你在哪里?孙大押着她,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知道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烙印,烙铁的印子!”
夜冥渊沉默不语,任由夜子琪逼视着自己的眼,咆哮怒吼。
“她那么倔强地依赖着你,以为你就是天,可是你不配,不配得到这种爱!”
夜子琪一时无话可说,两人沉默以对,过了片刻,夜子琪乍然松开手,盯着夜冥渊俊秀至极的面庞说:“如果有一天你履行不了自己的承诺,那么别怪我,替你去做。或者,墨溪和莫子谦,都是不错的选择。”说完这句话,夜子琪甩开手愤然离去,空荡荡的船舱里只留下一个人。
月上中宵,烛下独坐的男子始终镇静如初,连眼睫都不眨一下。清明如水的目光,在暗夜里潋滟流淌,墙壁上印着他纤郁的身影,随着月光时隐时现,像是一块冰玉雕凿的塑像。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起身,慢慢朝内室走去。撩开素纱幔帐,塌上的人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均匀。他坐到床边,擦净她额上的冷汗,然后替她掖好被角。
林慕桃模糊中感觉有人动她,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深湛忧郁的眸子。沉默对视着,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她忍不住问:“冥渊,我是不是有身孕了?”
夜冥渊只觉得胸中窒息,嗓子干的发涩,许久笑着说:“孩子……已经没了。”
果然如预料的那样,林慕桃茫然看着他,眼神一时失去焦距,晃了晃道:“你骗我,我明明有感觉的,不信你摸!”她急忙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腹上,纤长的指头交缠在一起,有冰凉的温度。
抽出手,夜冥渊安抚地摸了摸林慕桃的头发,低声说:“是真的,已经没有了。”
“你骗我!”林慕桃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夜冥渊蓦然着拥紧她,那一瞬间,似乎有压抑了很久的哽咽,传入他的耳中。削瘦的肩颈里,两排齿印深深地嵌进去,她倾尽全力地咬着,夜冥渊默然忍受着肩上的痛楚,亦如这个结局的背后,留下的痛深至骨髓。
林慕桃松开口,两行泪无声滚下来,滴到夜冥渊玉色的皮肤上,许久才化为哀泣。这些天她一直忍着,告诉自己不准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超出了承受的底线。
夜冥渊扳过她的脸,轻声说:“别哭了,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林慕桃闻言,在泪光中笑着,无声点了点头。茫然无措地吻上他的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少许的痛苦。所有的怒意悄然散去,心里只觉酸涩,再去看夜冥渊,他的神情也变的温和,夹杂太多了怜悯与疼惜。
是呀,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人还活着,有什么不可能的?
林慕桃哽咽着说:“那支箭射来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真的,我从来没有那么怕过。”
“真傻呀,就算你不挡那一箭,我也未必躲不过。”
夜冥渊轻轻揽住林慕桃的腰,俯下身去,用唇灼热而伤感地烙上她满面的泪。乌黑浓密长睫在脸上投下昏暗的影,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纷纷坠坠汇聚来。那泪在他舌尖上滚过,凉意浸得他寒冷彻骨。
夜冥渊一时拿她没有办法,像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唇骤然猛烈的压含上来,堵住了林慕桃的哭声。那饮泣的声音一阵阵渗入他的呼吸之中,林慕桃探出手去,颤抖着摸过他秀而窄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苍白单薄的嘴唇,这张脸上,每一寸骨骼每一分轮廓,都是她的。
狠狠握住他的肩胛,那上面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夜冥渊亦是狂了,喘息着,一边噬咬着她细嫩的肌肤,一边探手剥开她白色的亵衣。罗裳尽褪,耳后的疤暴露出来,在烛火下狰狞刻骨,林慕桃慌忙用手去挡,被他一把捉住,夜冥渊低头细审着,目光中极尽温柔与沉痛:“还疼吗?”
林慕桃摇头说:“如果这块疤烫到脸上,你会不会嫌弃我?”
夜冥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点一点的抚过,声音里却带了决绝:“你身上的每一处伤,我都让他们十倍百倍的还回来,一分都不准少。”
“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管这些是非纷争好不好?”
林慕桃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有种孩子般的执拗,那一刻,夜冥渊竟然有一丝疲倦,只想扔下刀、卸掉甲,再不管什么家族王权,只想拥紧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可是她就一直那样等着,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回到洛山别院已至初秋九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林慕桃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不到半月就痊愈了。关于落胎的事情,别院里很少有人知道,夜冥渊也绝口不提,每天除了处理下从沧州送来的公务,便是闲来侍花弄草,日子过的很平淡。
他们之间似乎有种默契,谁都不再触碰那件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慕桃会看见书房里还亮着灯,推门进去,墙上悬着甲胄刀剑,各类军书漫摊了一桌。夜冥渊伏在桌上,披着的外袍已经滑落了,露出背上冷峭的线条。
她无声无息地走过去,看着他微醉的面容,在微黄灯光下显得温雅宁静,少了平日凌人的气势。他手边搁着半坛酒,碗里清冽如水,荡漾着淡青色的光芒。
夜冥渊被惊醒,随手拿起那碗酒,慢慢饮着,浓烈的酒香一时涌满了喉咙,他禁不住微微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