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终于大白。虽然此前一次又一次的铺垫让章雪已经有了深刻的心理准备,但当现实的残酷毫不留情地倾轧过来,她的悲伤还是不可遏制地袭上胸口,她的眼泪还是排山倒海地如夺出眼眶。章雪嚎啕大哭,冲着电话吼道:“那我爸为什么不做手术?”对方叹了口气,说:“他说女儿马上要结婚了,他要体体面面地去参加女儿的婚礼,不想满脑袋头发掉光了出现在女儿面前。”
章雪又问如果现在接受治疗,父亲是否还有机会康复,得到的回答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对方还告诉她,保守估计,章池剩下的日子只有两个月。
晴天霹雳、雪上加霜,这就是章雪此刻的心境。章雪怎么也想不到,看似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些许白发的父亲其实已经行将就木,她更加想不到,父亲拒绝接受治疗,仅仅是为了体面一些去参加自己的婚礼,然而自己最后却只能让他可能是人世的最后一个愿望落了空。想到这儿,她便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通红的掌印诠释了她的忏悔。章雪确实是在忏悔,若时间可以倒退,她愿意放弃自己那一套“婚姻必须要以爱情作为基础”的怪诞言论,接受季渊明伸向她挽回家庭的手。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时间亦不可倒退,过去的不可能重来,只有未来,还能够选择。
人总是容易在安静的环境下想通当初没有想通的事情,看出之前没有看出的端倪,这就是为什么影视剧里我们经常可以听到里面的人说“让我一个人静一下”。由此可知,安静的力量不可忽视。这一点在章雪身上得到了验证。
章雪的眼泪夺眶而出,然而短暂的哀嚎之后,她就不允许自己再继续沉浸在悲恸之中。为了为自己几乎放弃了生存机会的父亲,她必须擦干眼泪埋葬悲伤,勇敢地站起来。这是章雪此时心里所想的。
章雪想到了梁彬。此时此刻,能够快速迅疾地给她一场婚姻让她能够满足父亲最后一个心愿的,也只有梁彬了。章雪已经再没有心思为别人设身处地地着想,现在她能想到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父亲所剩无几的日子过的快乐、满足。这一切当然不是痞子嘴里的脏话,可以信手拈来,而是需要代价,那代价,就是她一生的爱情和幸福。这时候,戴晓阳的脸浮现在了章雪的面前,眼泪再一次汹涌来袭,像春日吹落的繁花一样遮天蔽日,但是不可遏制,让人看着惋惜。
最终章雪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放弃戴晓阳,她打算给自己一次争取幸福的机会。人都是贪婪的,想要鱼与熊掌兼得,或许说人都太笨,不懂得只有放弃,才能让自己更好地珍惜拥有。章雪找了个时间把戴晓阳约了出来,地点是上次他弹下一曲清音流水的咖啡厅,是那个让自己芳心暗许,重燃爱情之火的地方。
戴晓阳带着笑意欣然赴约,落座之后却看到了章雪庄重肃穆的神情,他的心里猛地一震,仿佛有了一丝淡淡忧伤的气味飘进了他的鼻孔钻进了他的意识。
“你没事吧?”戴晓阳试问道。
章雪挤出个生涩的微笑,算是对自己心中悲痛的掩饰。
“我没事。我约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章雪顿了顿,继续说,“昨天晚上,就在你送我回家之后,梁彬向我求婚了。”
戴晓阳怔住了,接着,他的眉头开始紧锁,然后章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赤色的火焰。戴晓阳没有对章雪的话作出回应,然而章雪却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继续说下去的理由。章雪说:“不过我没答应,我告诉他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戴晓阳脸上罩起地乌云有了些许的缓解。章雪似乎听到,有一丝轻微的舒气的声音从戴晓阳那里传来。可章雪接着却说:“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就在半个小时前,我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为什么?”戴晓阳赶紧接话,“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嘛,那为什么还会后悔?”
“就在半个小时前,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我爸得了肺癌,可是他拒绝接受治疗,医生说最多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感觉就像天塌了一样,可是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不接受治疗吗?因为我,他为了体体面面地参加我的婚礼。他知道化疗会让他变得憔悴、会让他头发掉光,所以他拒绝治疗,他把他所有的生命都赌在了他女儿的幸福上。”章雪的眼泪又一次下来了,如黄河决堤般来势汹汹。她边哭边继续,“可是我却让他赌输了,我让他输得很彻底,我连他最后一个愿望都满足不了,我还算什么女儿。”
戴晓阳的眼里流出了怜惜,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笨拙地一个劲儿递纸巾。
章雪还在说:“现在我后悔了,我后悔那么莽撞就拒绝了梁彬。所以,我把他约了出来。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去赴约,我会告诉他我愿意嫁给他,然后尽快和他举行婚礼。至于为什么新郎不是你,我会随便编个理由把我爸糊弄过去。”
这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决定,然而戴晓阳却没有勇气去劝阻,他只能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章雪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想清楚了!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幸福。所以我把你约了出来,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我怕我以后都不会再有也不敢再有机会为自己的幸福作出争取了。”
戴晓阳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这句话含义是什么一目了然,可是这份重量自己能不能承受起,他不知道。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就在几天前,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晚上,那天你给我弹了一首曲子,”章雪笑了笑,像是自嘲,“我就当你是为我弹的吧。当时我真的很感动,即使你的琴技不是很好,但我还是很感动。就从那天晚上之后,我爱上了你。或许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从你原来陪我去海边安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试着爱你了。”
章雪停下里看了看戴晓阳,然而他却只是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在母亲的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认错一样。章雪有些失望,但她还是说下去:“该说的我都说了,对自己我也算是尽心尽力无怨无悔了。我会找一个上午去拍婚纱照,然后下午去领结婚证。跟梁彬商量过了之后,我会把日期发给你。”章雪顿了一下,她望着戴晓阳,有些哽咽地说,“如果,如果你愿意成为我婚礼上的男主角,那就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打电话给我。”
话一说完,章雪就没有再作停留,转身朝门外走去。章雪多么希望能在此时听到戴晓阳叫她的名字,然后冲到她的面前说他现在就下定了决心。然而没有,身后的他一直安静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章雪闭上眼睛,挤落了一滴眼泪,然后就加快脚步往外走去。章雪知道自己不愿意踏出这一步,可是她没有办法,此时的她只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幸福不由得自己选择,章雪能做的,就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另外一个地点,去迎接那个即将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