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赫帮邹叔一家安顿下来，至于网具店何时开张，就不是眼下要考虑的事了，至少要等到慧儿织出一定量的存货。当务之急的倒是得赶紧物色几个心灵手巧的帮工，这事只能交给邹叔去做了。
又对邹叔交待了些筹备开店的注意事项，唐赫上了马车离开赵记，该到方府报到了。
马车“叮当叮当”从满碗花茶楼经过。
满碗花茶楼大门紧闭，已经停业了。
站在二楼窗前的女子看着马车远去，莞尔一笑。
“屏儿，窗边站了许久都不嫌累吗？不过是芸芸众生，有何好看。”房中一个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年道姑说话了。
窗边女子转过身来，脸上笑意盎然：“师傅，您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女子握了拳，独独伸出一根葱嫩中指，在空中晃了晃。
“这不是你的家传武学‘弹指神通’么？屏儿，为师虽然没练过，但看你的指法却有些不对，弹指神通应该是……”
女子娇嗔地打断道姑：“师傅，我说的不是武功，我是问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您老人家行走江湖多年，没看见过有人用这个手势吗？”
老道姑摇摇头：“江湖人各种暗语切口手势多了，为师哪能一一了解。”
少女一跺脚：“他哪是什么江湖人，就是一个种地的……算了，不跟您老说了。”
老道姑正色道：“种地的也不可小觑，武林中不乏有绝顶高手隐居于野，耕田种地、打猎捕鱼皆是常事。”
少女“扑哧”笑出声来：“师傅，您老人家是江湖人不假，可不要把所有人都看作江湖人，您有见过十几岁的隐居高手吗？”
老道姑却也不是古板人，闻言笑道：“死妮子在窗口站了许久，原来是在偷看俏俊的后生！也对，你这般年纪该是找个婆家的时候了，你父……你家人也不替你盘算盘算，总得早日挑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才好。”
女子大燥，红着脸埋怨道：“师傅又来打趣徒儿。”
老道姑含笑上下打量徒儿：“花容月貌、机灵聪慧，再者出身金贵，这世间只怕没一人能配得上我徒儿。世事不如意者往往十之八九，屏儿，你可要早作心理准备，这终身大事未必就能遂了自己的愿。”
少女嘻嘻一笑道：“不怕，不是还有师傅为我做主么。”
老道姑叹口气道：“师傅也不能永远做你的挡箭牌，这几年带着你游历天下，你是自由自在了，师傅却被你缚在身边脱不得身，好久都不曾回师门看看。听说师门出了变故，也不知是真是假。”
少女安慰道：“师傅放心，待此间的事一了，徒儿就陪师傅回师门去。”
老道姑摇头道：“江陵的事牵涉太大，只怕牵一发动全局，哪有如此容易解决。屏儿你不用理我，只管做自己的事好了。”
女子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问讯声：“老奴有事要禀，请问小姐，老奴能进来么？”
少女飞快地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在桌边坐好：“进来吧。”
门推开，苏老头进了房，俯身下去行了个大礼：“见过小姐。”
少女抬抬手：“苏掌柜无需多礼，起来说话吧。”
苏老头口中称谢站起身，又冲道姑拱手：“见过仙姑。”
老道姑含笑还了礼。
“苏掌柜，那狂生怎生说法？”少女问。
苏老头面带愧色道：“老奴无用，未能完成小姐的托付，那唐公子不肯去见江大掌柜，还给了老奴这个东西，说是有人能看得懂才肯面谈。”苏老头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呈了过去。
少女接过，笑道：“又来这一套。”看那神情好像早就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
苏老头喜道：“莫非小姐认得这些符号？”
少女摇摇头：“这狂生就好弄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我曾经……噫？好像不一样。”
少女将纸张放在桌上，叫道：“紫儿，快将我行李中的小盒拿过来。”
门外传来女子的应答声，不多时，一个侍女推门而入，手中拿了个精致的小盒。
少女接过盒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真的不一样，看来是另外一种文字了。”少女看着桌上并排放着的两张纸道。
“那唐公子说，这上面是什么阿……阿咔伯数字，是专用来算数的。”苏老汉费了好大劲才记起了唐赫说的话。
“拿几个似是而非的西洋文字骗我奇珍阁帮他卖了一回桃子，这回又用什么阿咔伯数字来刁难人，这狂生的鬼名堂还真多。哼哼，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清他的底细。”少女对着两张纸银牙轻咬。
苏老汉却有几分见识，瞅着小姐拿出来的那张纸道：“这纸上写的分明是西洋文字啊？”
小姐恨恨道：“当初我也以为是西洋文字，才会着了他的道……找了好几个西洋人都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恐怕仅是那狂生乱写一气而已，若真是如此，我定不饶他！”
老道姑问：“这文字至今无人识得么？那奇珍阁岂不要长期帮那年轻人售卖物品？”
少女尴尬道：“此事不提也罢。苏掌柜，那狂生坐了马车要去何处？”
苏老头道：“好像是去方府做管家。真是少见，管家打了大少爷，这唐公子还真与众不同啊。”
“方府？方国正执掌吏部，用人不当致使匪患丛生，屡遭大臣弹劾，自身已是岌岌可危，此时去做方府的管家，且不自找麻烦么？”
苏老头点头道：“方大人若是身家清白，最终大不了丢官弃职，偏方家子弟不知厉害关系，与匪人来往，方氏一族怕是难逃大劫。”
少女皱皱眉问：“你们密侦司可曾拿到真凭实据？”
苏老头道：“只发现蛛丝马迹，正密切注意。”
少女叹道：“密侦司秦头还算有点先见之明，早早开了这间茶楼探察江陵官场动静，如今虽说对手有所察觉，茶楼开不下去了，却也探知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苏掌柜你身为江陵总使，功不可没。”
苏老头躬身：“谢小姐夸赞。”
“苏总使，以后若是有关于方家密报，先遣人到奇珍阁告知一声再上报，你看可好？”
苏老头稍稍犹豫一下道：“小姐有吩咐，敢不从命。”
“还有，你去奇珍阁找江掌柜拿五千两银票，告诉你们秦头，这满碗花茶楼以后就与密侦司没半点关系了，你手下的那些探子有多远走多远，不许再来茶楼。”少女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却不容置否。
苏老头连连点头：“是，是。”
“好了，没事了，你退下吧。”
苏老汉听命告退。
苏老汉走后，少女怔怔良久，最后叹口气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方家出事，只怕谁也救他不得。”
老道姑嘴角带着笑意：“屏儿如此关心他，何不早早提醒一句？”
少女一回头，看见师傅脸上的神情，不由大窘，分辨道：“徒儿只不过看那狂生有几分才华，又恐牵扯到楚夫子身上，这才……那狂生倔强如牛，书院的塾师不肯做，跑到方家去做任人摆布的奴才，死了活该！”
老道姑正色道：“屏儿，江陵官场不日将有大震动，你父亲正在部署，在这当口，切不可为了任何事打草惊蛇。别说仅是个布衣才子，就算是新科状元，也与你扯不上半点关系，知道么？”
少女点点头。是啊，身份如此悬殊，犹如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能扯得上半点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