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午后安静的街头，天上的日头，还是那么猛，狄成杰和叶凡两个人，却都感觉心里凉飕飕的。从游戏城楼上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果然提前把大门都关了，刚才要是自己两个人为了那五万块钱拼命，估计就算不死，也得被那群**打成残疾。社会太可怕了，还是学校好啊……
“那群人……”叶凡还是有些抖，走出很远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是混黑的吧？”
“也不完全算吧。不过开游戏城的，多少应该得有点这方面的背景，好歹也是变相的赌场，没几个看场子的，万一有人来捣乱，也是挺麻烦的事情。”狄成杰居然站在刘总的立场上，为刚才对方的作为辩驳了一句。
“唉，要不是为了我，你刚才就能拿走那五万了。”叶凡显得有些愧疚。
“得了吧，人家就是和咱们客气一下，好歹也是五万块，就这么让咱们俩学生拿走，怎么可能啊。刚才就算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照样也就只能拿走一千块。”狄成杰一脸洞悉人间丑恶的样子。
“妈的，这群人渣，做生意都不讲信用，以后我再也不到这里玩了！”叶凡孩子气的抱怨着。
狄成杰忍不住咧开嘴，反问道：“妈的，就算我再借你两个胆子，你以后还敢去那里玩吗？”
叶凡尴尬地沉默下来。狄成杰说得没错，他是真心不敢啊。
两个人难得没了拌嘴的情绪，一路安安静静走了十几分钟，回到学校的大门口，校外已经聚起了不少考生。
2点半，再有半个小时，今年的最后一门高考，就要开始了。
考完之后，考生和家长们都可以松一口气，还有那些被禁足的大妈们，也可以重启她们的广场舞项目，生活，将重新回归原本的秩序。
狄成杰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蒋婷家的那辆宝马，心里既庆幸，又有些失落。
快毕业了，日后再见到她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如果不出意外，蒋婷应该会去外地读书，而自己，则要在这四年时间里，找到一种稳定的生活方式。去富士康打工也好，去酒店餐馆当服务员也好，又或者是去某某商场混日子，总之，只要能平平淡淡活下来就好。
四年之后，蒋婷会从大学毕业，然后和她在大学里认识的男朋友结婚，又或者毕业后再谈恋爱，反正就是结婚生子，至于自己，或许会在某个偶然的环境中遇见蒋婷，那时候的女神已经成了妈，然后自己，大概那时候应该会是一身城市民工的打扮。狄成杰低着头，心情莫名地开始低落。要是几年后的某天，自己依然一无所有，恐怕连和蒋婷打一声招呼的勇气都不可能有吧。
“为什么。”狄成杰喃喃道。
“什么为什么？”叶凡注意力全在狄成杰身上，听到他自言自语，马上紧跟着问道。
“为什么胡江华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狄成杰淡淡问道。
“因为命啊。”叶凡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狄成杰咧嘴笑了笑，说：“是啊，都是命啊。”
“唉，就像我们刚刚失去的巨款，命里有时终须有啊……”叶凡又开始感概。
狄成杰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口袋里薄薄的一沓钞票，一千多块，除了交学费的那天，狄成杰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他掏出单独放在右边口袋里的10张钞票，数出5张，递给叶凡。
叶凡一愣，道：“干嘛？”
“好歹冒着生命危险拿到手的，咱俩一人一半。”狄成杰道。
边上有不少学生和家长瞥过来，叶凡赶紧拿过钱，收进自己兜里，笑着说：“今晚我也piao两个！”
站在人堆里，听到叶凡说出这种话，狄成杰感觉颇为窘迫，他不自然地轻声咳嗽两下，说道：“***，注意影响啊。”
叶凡这下也明白过来，尴尬得满脸涨得通红，抓耳挠腮半天，赶紧拉着狄成杰朝远处走去，以避开围观群众鄙视的眼神。
陪着子女们折腾了好长时间的家长们，似乎也都累了。狄成杰和叶凡从人群中挤出来，几乎没花什么力气。
走出人堆，叶凡和狄成杰找了家已经人满为患的冷饮店坐下，各自奢侈地要了一杯冰淇淋。
这种十块钱一杯的高级冰淇淋，狄成杰只在电视上看演员们吃过，闻着充满芳香气息的冰冷香味，狄成杰拿起调羹，在杯子里搅动两下，说道：“果然还是有钱好啊，至少不用受那么多苦。”
叶凡吃下一大口冰淇淇，舒爽得浑身一哆嗦，说道：“你以后要是能在随便哪所学校对面开这样一家店，过过日子肯定没问题。”
“是啊，可惜没本钱啊。”狄成杰失落道。
“本来已经有了啊，都怪那群狗生的王八蛋！！”叶凡再度表示了对刘总的不爽。
“狗生的……王八蛋？这物种跨度有点大啊。”狄成杰淡淡笑着，开玩笑道。
“对，没错，我的意思就是，那群人简直就是杂种！整整五万啊！”
叶凡的声音有点大，店里的客人又全都看过来。
“淡定，淡定一点。”狄成杰劝解道，“咱们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没了就没了吗，一开始咱们买游戏币还先花了五块钱呢，现在我们一人手里多了几百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是这么说……”叶凡依然纠结个不停。
“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狄成杰道。
“什么机会？”叶凡眼睛一亮，真把狄成杰当赌神了。
“这个！”狄成杰掏出早上买的那张彩票，往桌子上一拍，“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中五百万！”
这话太弱智，店里头的人全都不由发出一阵轻笑。
“我不认识你。”叶凡大感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吃了冰淇淋，两个人的怨念也随着身体的燥热一起消散掉。2点45，学校开门。
冷饮店里的人，一下子就走得精光，狄成杰和叶凡走在最后，看着前方如大潮般的人流，狄成杰轻叹道：“人生啊……”
“蛋疼啊……”叶凡接茬。
“我有预感，我今晚真的能中奖。”狄成杰道。
“开奖几点钟？”叶凡问道。
“好像是八点。”狄成杰回道。
“那今晚我去你家通宵。”叶凡笑着说。
“嗯，要是中奖了，我一定按照今天早上的约定给你分钱。”狄成杰一脸认真。
“什么约定？”叶凡奇怪道。
“我中五百万，给你二百五啊！”狄成杰道。
“滚！”叶凡怒吼。
两个没心没肺的少年人，迅速地从失落的阴影中挣脱出来，一路说说笑笑进了考场。走进教室，一见到监考人严肃的神情，立马又闭上了嘴。狄成杰坐到自己位置上，拿出听力耳机戴上，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使用这玩意儿，毫无疑问，肯定也是最后一次。
耳机的隔音效果不错，戴上之后，能听到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监考老师指了指狄成杰，狄成杰赶紧又把耳机摘下来，然后开始听他讲解考试须知。
到了3点整，铃声响起，试卷下发，听力测试开始。
狄成杰心态放得很宽，听了15分钟，居然觉得自己听懂了，信誓旦旦地做完了听力选择题。至于填空的部分，则是很有经验地从试卷的题干上抄了许多自认为有用的单词进去。虽然不管英语考多少分都已经无关大局，不过狄成杰还是想尽力多考一分。听一些人说，高考分数线其实就是变相的智商线，狄成杰可不想被人当白痴。
以后就算混迹在茫茫多学渣中，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拍着胸脯，吹牛逼说当年自己高考拿了多少分，那样的话，好歹也是学渣中的佼佼者，没文凭的失败者中的战斗机。
听力结束，摘下耳机，听觉再次变得灵敏起来。
狄成杰做题很快，一个小时左右，就做完了所有的题目。
不过这次，他就懒得再检查了。英语不比数学，对于水平比较渣的学生来说，越检查反倒可能错得越多。
没事可做，狄成杰索性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或许是在游戏厅里积攒了太多了压力，这会儿一眯上眼，狄成杰居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了半个小时，考试结束的铃声，也没能把狄成杰吵醒，直到监考老师在狄成杰的桌子上敲了半天，狄成杰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压着试卷和答题纸，不好意思地冲监考老师笑了笑，那老师面无表情，抽走了狄成杰面前的卷子，什么表示都没有，继续往后面的学生走去。
自己一定是被当作垃圾了吧？不过……难道不是吗？
狄成杰自嘲着，心里却难掩失落。
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一个真正的好学生，谁又会自甘堕落呢？
收回试卷、答题纸和没有实际用处的草稿纸，清点完毕后，最后一门考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狄成杰上讲台拿回自己和叶凡书包，走出教室。
叶凡神情平静地从里面出来，从狄成杰手里接过他自己的包，淡淡一笑，道：“终于考完了。”
“啊，考完了。”狄成杰失神地看着楼下拥挤的人群，深吸一口气，“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