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在田纳西的时候,那些有自闭症儿童的家庭来买小狗的人和我一起离开达芙妮家,上了汽车,到当地一家农业竞技场去看由两只狗和它们的训练师进行的灵活性表演。竞技场是个开放式的建筑,有高高的屋梁和倾斜的屋顶,这是那种在鸟看来很适合做巢的房子,因此你会听到头顶上有吱吱声、振翅声和紧张的整理羽毛的声音。正面看台上一个牌子上标明这个竞技场是“维姆比的休息地——维姆比是1941年华兹堡市西南展览会和脂肪储存展上获得最优奖第一名的种马”。按照牌子上的说法,维姆比脾气温顺,有耐力,而且聪明。牌子上的话似乎是在说维姆比就葬在我们面前这片脏兮兮的土地上,一想到这些就会让人感到不安,但我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解释。在竞技场上,表演的狗跳过 障碍,把捡回来的玩具放在指定的地方,它们的眼睛始终关注着它们的训练师。“每人一只任丁丁”组织里的孩子——一些安静、不合群的孩子和包括一对长着两个头的双胞胎,像陀螺一样旋转,时而看着那些狗,跳来跳去,坐立不安;时而转移注意力,看着房梁上以及那些在看台下面洗灰尘浴的鸟。
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人是来买小狗的,他的名字叫赫伯特·莫利纳,他住在佛罗里达,但是在秘鲁是看着《任丁丁历险记》长大的。我记得看到过该电视剧在国际上的销售和传播情况,秘鲁几乎是排在最前面的。莫利纳大概和我同龄,我意识到或许我们童年唯一的相同点——他的童年是在秘鲁的利马度过的,而我的在俄亥俄州的克里弗兰德,就是我们都是每天花好几小时的时间看《任丁丁历险记》。莫利纳穿着一件牛津衬衫,谈话中我说要看看他穿在里面的德国牧羊犬T恤的时候,他解开了衬衣扣子。他说他这辈子一直等着有只属于自己的任丁丁,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带一只回家去了。“我觉得,”他说着,扬起了眉毛,“我前世是一只牧羊犬。”
转世与变形这种事情到处都是,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伊娃·邓肯为伦纳德和赫勒福德的案子作证的时候被问到她是否知道什么人有大量任丁丁的收藏品。“有一个女孩,是的,我知道一个女孩,但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伊娃回答说,“她声称她的狗是——这该怎么说呢,是任丁丁转世。”
“那么就是说最早的那只任丁丁转世成了这只狗?”达芙妮的法官问道。
“变成了她的狗,是的,”伊娃回答说,“她过去常给我们写信,信中都是关于她的狗的事情。而且她还收集了所有她找得到的任丁丁的纪念品。”
“哦,我的天哪,”律师说,“这么说我们已经不是在讨论血缘问题了。我们正讨论别的东西。讨论精神继承的问题?”
“是的,转世,”伊娃说,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这一行有很多蠢人。”
在我与达芙妮保持联系的那些年中,她有时候似乎很欣赏我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并发扬任丁丁遗产的这种兴趣。但有的时候,我也会遭遇她周围的人经常会遭遇的事情,就是她的愤怒以及我做的某些事是对她的侮辱,或者对她对任丁丁的主导地位构成了威胁的感觉。有一次她生我气的时候,给我写了封信,谴责我将某些事说给了某些人听。信的结尾处她表现出极大的不快,只是简单又激动地写了句:“我是任丁丁。”
但在这次特殊的访问期间,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看完顺从性表演之后,我们回到她家,参加博物馆的官方开幕式。其中一些东西是达芙妮收藏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那部分的东西来自两名收藏家,他们是易迪萨·谢巴德和她的丈夫谢普。他们有一次碰到一个车库大小的牧羊犬塑像专卖店,于是收集了各种形态的牧羊犬塑像。在她家草坪上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仪式之后,达芙妮打开博物馆的门,大家一拥而入。在那里,架子上摆着用瓷、陶瓷、铁、铜和玻璃做的牧羊犬,还有各种大小的德国牧羊犬长毛绒玩具;有陶土和皇家道尔顿做的模型;有关于任丁丁的书籍、海报和照片;有油画、绣像以及家谱卡。我在里面逛着,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端详一种我从没见过的任丁丁。
在车库后面一个接近黑暗角落的架子上我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东西,于是赶忙走上前去。斜靠在架子背面的正是布雷耶公司生产的塑料任丁丁塑像,长着参差不齐的绒毛,眼光总是那么警觉。这是我祖父的玩具,那个让我狂喜、让我沮丧,最终没得到好结果的任丁丁。我犹豫着没有走近看它,因为我知道这个塑像绝对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个大,也没有我记忆中的那样神奇,令人向往,因为只有记忆可以保存完好,永不褪色。
……
但经过再三考虑,从田纳西回来几周之后,我上网找到了一只当年布雷耶公司生产的任丁丁,买了下来,直到今天它还在我的书桌上。能够这么做我感到很满足,但也有些失望。它了结了那个我生命中一直没有解开的方程式,但它也将一段永恒的记忆,甚至是一段永恒的忧郁化作了一个8英寸高的塑料雕像。我很高兴能拥有它,但我有时也会怀念那些苦涩甜蜜的回忆,祖父书桌前的那些日子,童年那些强烈的苦痛与快乐,怀念家中的这个谜,以及自己这些年因为对那玩具的渴望而探寻任丁丁故事的谜。
有的时候,比如我的布雷耶玩具到达的那天,我开始怀疑任丁丁的遗产是否真的有了合同的保护,它那广泛涉及的故事、世界各地人们对它的赞誉,以及它持续了一个世纪的声望是不是会缩成易趣网上的一个清单。从开始追寻任丁丁的故事起,我就经常光顾这个网站,那里关于任丁丁的信息从来都不下几百条,有10美元的盒装简易3D电影播放眼镜;有几美元的拼图;有149美元的阿巴契要塞场景。随着电视节目不再播出,电影的版权也分散开了,李和伯特都去世了,有时人们似乎会觉得李那句“任丁丁永远站在那里”的承诺变成了一些仅供出售的玩具和连环画,就好像人们规定好了任丁丁该是什么样子的。最近一种更为乐观的态度是:永葆活力就是说要有足够的物质性实体呈现给世界,并在易趣网上占有永久的地位。但任丁丁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达芙妮的任丁丁博物馆在那次盛大的开幕之后两年便上了易趣网。
我是在浏览日常所需的谷物赠品和任丁丁的时候发现的,它的起拍价格是7.5万美元,现在的购买价格是10万美元,这样就可以买下整个世界上唯一的任丁丁博物馆,“这对于幸运的竞标者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广告上说该博物馆“据保守估计,价值在10万到20万美元,但因为境况不允许,我们只好忍痛割爱了。请快快出手”。似乎在开幕式后的这两年中达芙妮面对的司法案件越来越多。马克思·克莱文现在拥有任丁丁未来项目的大部分权利。他因商标问题起诉达芙妮。此外,第一视觉公司宣布要拍一部反映“任丁丁真实生活的电影”后,达芙妮起诉了该公司。这是一家制片公司,詹姆斯·泰尼将自己那部分任丁丁所有权卖给了该公司,达芙妮说该公司侵犯了她对“任丁丁”这一名字的所有权。案件还在审理过程中,电影就开拍了,第一视觉的总裁宣布说:“我们能够拥有这样一笔财产,我感到激动万分。”电影是在保加利亚拍摄的,找的都是保加利亚演员,其中一位年轻演员对记者说:“我从未正儿八经学过英语,我会说的这些英语都是看卡通片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