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潇真
三司共审?半个时辰?直接斩首?
我诧异地看着祁昊,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平静处理的帝王此时竟然也会如此耍混。
云儿?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令祁昊如此把持不住心神。
待心头密密扎扎地痛过一翻后,我不得不清醒过来。我承认候敬亭一家被害一案事关重大,即便这样皇帝也不能越过都察寺,刑部,审刑院而直接交由三司处理。而且谁能在半个时辰里破案?这不是等于故意为难下面的人,或者……
祁昊这样根本就不是想捉到凶手,而只是在发泄他的愤怒!不管三司送来的人是谁,我想他都会把这人当作凶手来处置的。
历史上因为皇帝一时的情绪而造成的冤案与血案比比皆是,而我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祁昊的身上。
“皇上……”
不料,潇真与我一同开了口。我茫然地看向这个书生般的男子,而得到的却是一种无比仇视的目光。
可笑,我不过就是个不称职的皇后罢了,需要这样横眉冷对么?
敢情这皇宫里,任何人,只要看不怪我这皇后,都可以对我登鼻子上眼的。
“皇上,杀死候府一家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候敬亭!”
“什么?”祁昊夺步而起,揪起了潇真的衣领:“你,给朕说清楚点!”
“臣赶到候府时,敬亭大哥手上还提着血淋淋的刀。他看到了我,便向我冲了过来,嘴里一直嚷着一句话,那样子跟疯了一般。然而正当他要冲到臣跟前的时候,却一下扑倒在地,七窍流血而亡。”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潇真,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话,那这件事就太可怕了。
“敬亭死前一直叫嚷的话是什么?”
祁昊,敏锐地找到了事情的突破点。
“妖后不除,天下必乱!”
咣啷!
我听到自己心里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件事怎么可能会与我扯上关系?
我苦笑着,一巴掌打在潇真这小子的脸上。他,红了半张脸,狠狠地盯着我。我想如果现在祁昊不在场,他说不定会上来将我掐死。
“对不起!”我向潇真笑道:“仅管这话不是你说的,可是我听了仍然很不舒服。”
祁昊与潇真一样,微怔。他应该没有想到我会打这小子,更不会想到我还会向潇真道歉。
“灵儿?”祁昊终于把目光又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不过潇真也觉得我是妖后吧。所以这一巴掌打得你并不委屈。”
我瞥了瞥潇真那张倔强的脸,而后将祁昊引到了窗下,想再劝他离开锦华宫,最好亲自去候敬亭家看看。
然而,一把不大不小的匕首就在此时由身后刺入了我的左肩。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转身,看到潇真空洞得只剩下怨恨的眼中闪过一道暗绿的光芒。
这个柔弱的男子那来如此的勇气?
难道?
我痛得咧着嘴,在潇真再次提起匕首刺过来那一瞬,我一抬手挡下了祁昊向潇真击来的一掌。
掌风震掉了半扇窗户,竟然连窗外的樱花也被催下不少。祁昊这一掌对潇真完全没留一点的生机。
这下,我才知道自己挺身而出的英勇有多可笑。
不疼,只是麻木,由手臂传向四肢百骸。瞬间,便对身体产生了陌生的感觉。我想,我的灵魂就要这样从这具不怎么可爱的躯体上脱离出来了。
“祁昊……”
我唤他时,还能看到他焦灼的眼。他抱着我,而我却感受不到温暖,他好像在对我说着什么,而我一句也听不见。
不过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他最后一件事情。
“潇真……快找……蔷薇水!”
长眠不醒,对于一个懒惯了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即便有人恋恋不舍地抓着我的手,有人凄凄楚楚地为我流着泪,有人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讲些我听不懂的事情,我也不想睁开眼睛。
说实话,我讨厌围在我身边的这些人!他们老是让我不能够轻松地决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比如现在,该继续睡,还是醒?
直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吹过:“灵儿,你等着我!”
这句话像是告别又像是约定,他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不要老是让我猜来猜去的行不行!
一气之下,我睁开了眼。
阳光明媚的屋子里泛着苦涩的草药味。
我的桌案前,仍然有个清秀挺拔的身影正在奋笔急书。水泻般的黑发听话地伏在他的背后,于末梢由一青色丝带系着。银白色的长衫下,隐约地透出他清瘦的身体,这种瘦弱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疼惜。
“那个……”
我张了张嘴,很诧异自己变得如此清丽的声音。
“你醒了?”
他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丢下笔,兴奋地跑到我跟前。银波浩荡的眼眸里映着依然虚弱的我。
“想喝水还是想吃东西?或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等我去叫大医们过来!”他微笑着抹了把眼泪,说完便要离开。
“那个,我只想见见……祁昊!”
我用了最大的力气向潇真露出不怎么漂亮的微笑。我要见祁昊,要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潇真楞在我的床边,阳光正好忽略了他的脸,只将一片黑暗投递到我的眼中。
“怎么还不去?”
我瞪着他,心里莫名地发慌。
“皇上,出征了!”
潇真说完,转身回到花案前,又将那单薄的背影留给了我。
出征?哪里又出现战乱了,竟还要皇帝亲征?呵,难怪他要让我等着他呢。
我平静地叹出口气,规划着日后的生活。
好好养伤,安安静静地等祁昊回来,然后,然后……再离开!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般的难受。耳边总是响起他离去时的声音,那么的凄惋、憔悴!
不敢去想,不敢去假设我的猜测,只要我不去想,他就能平安地回来。
是的,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收回快要漫出眼底的泪水,向着那背影说:“潇真,我饿!”
他回头,似信非信地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愉快地跑了出门,叫宫女们传膳的声音大到万寿宫里都能听得见。
我呵呵一乐,胸口又传过一阵牵扯的痛。
不一会儿,我的面前出现的不是做梦都想吃的美食,而是一张张想见和不想见到的脸。
“灵儿,你醒了。”床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可以稍稍地慰藉一下我思念祁昊的心情,因为他俩长得真的好像。
我朝月天笑了笑,转眼又看到不太讨人喜欢的塑绒王。
“丫头,我看那小子对你也不怎么样,要不你考虑一下咱们那天谈的事情。”他双手抱着胸,媚眼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仅管如往常一样的不正经,却也多了分少有的关怀。
“大王有心了,丫头哪日在东华混不下去了自然会去找你。只是大王来我东华也有些日子了,自家的事情真的一点不担心么?”我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原来本王这么不讨丫头的喜欢啊。”萨木昆戏谑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早知如此,本王就不用千里迢迢再从大漠赶过来了!”
再?
他说完一把挥开身边的人,气乎乎地离开了房间。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我多想,一个花容失色的女子扑到了我的床边。
“姐姐……”她未语泪先流。
“含喜。我没事了,你还好吧,这么弱的身子就不要耗在我这儿了。”
我捧起她的脸,见这小妮子果真又憔悴了一圈。
“脂云,脂云,快给含昭仪看座!”
“娘娘,脂云病了好几日了。”突然从身边传来一个陌生宫女的声音。
嘿,这小东西,还真被我宠坏了。见天的请病假!人家的仆从个个为了主子两肋插刀都行,她倒好,一见我不成了就躲了起来。
这时,门外又传来“太后驾到!”“琳昭仪,惜容华,王美人……驾到”的声音。
我眼色一暗,自悔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些人的存在。
人群散开,慈眉善目的邓太后徐徐落座在我床头。
“儿臣参见母后!”我努力支了支身体,肩上便是一阵火燎般的痛。
邓太后见状没有扶我,也没有执著到让我起身,只是冷冷地看了几眼,便让瑞公公将我扶身坐起。
“孩子,醒了就好。”
我理了理汗水打湿的头发,望上太后的眼睛,竟也看到一种怨恨的神色。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床前,跪下一片红红绿绿的美人。
“姐妹们不用客气,都起身吧。”
“谢娘娘!”
等她们站起,太后伸手将容琳招到床前。
“琳儿!”老太太温和的叫着。
我与容琳同时答应一声,话音一落,我便在太后与这死女人的脸上瞧见一分嗤笑的表情。
“琳昭仪。”老太婆改口道:“如今皇上御驾亲征,国事交于裕王代理。眼下皇后又体虚身弱,这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从今天起,你便全全代替皇后处理后宫事务,让灵丫头好生休养。”
“臣妾领懿旨!”
容琳很干脆地跪在地上。不用看,我也能猜到她此时脸上的笑有多灿烂!
“皇后还有什么异意?”
“没有。母后安排得是。”我微微颔首,算是领旨谢了恩。
话不多说,老太婆见正事办完,便凤辇一起,离了锦华宫。接着随她而去了自是那帮一直追寻着权势而动的女人们。其中有一直与我对立的,也有曾经以姐妹身分站在我身边的。
最后,留在我跟前的除了潇真,便只有含喜。就连月天也在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随着太后的大队离了锦华宫。
眼睛稍稍有点痛,然而我却意外地失去了哭的能力。
静静地,不晓得坐了多久之后,我才淡淡地对一脸担忧的含喜说:“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这里。”
不料我的话又把她逗哭,珍珠般的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红肿的眼里泛湧出来。
“你早就知道太后她们的安排了吧。姐不怪你,你生活在这儿也不容易。”
“娘娘!”她抽泣着走到我面前。
“不用担心我,回去吧。”
含喜弯下腰,伸出小手抚过我冰凉的脸:“我是因为你才愿意做他的女人,我只想为你分担点什么,并不想见你难过……”
面对这样的突如其来,我有些应付不了。
“含,含喜……”我颤微微地想躲开她,怎奈身体根本不能动弹。
莫不是这丫头还真的喜欢上了我?
“他能给你的,我却给不了。”含喜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金钗,而这正是当日祁昊从我头上取下的那只。
“我在你窗下拾到的。你也许不知道,我每晚都会来你的窗前。”她凄楚一笑:“皇上当日向乌兰国主索要这只钗时我正好在场。你可能想像不到那么俊雅的皇帝也会像小孩子一样缠着人要一样东西。他好可爱,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一定会爱上这个男人。”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温情如水的含喜。似乎有好多故事都是我错过了的。
“这只钗有清毒防邪术的能力,人家乌兰国主当国宝一样奉着的东西,咱皇上也能夺人所爱。可是他却永远不能再向乌兰国索要国奉。”
她说完,将金钗轻轻放入我手掌里。
“他希望你平安,我也希望你平安。可我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含喜说着,将小脸躺入我怀中,滚烫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我胸前的衣衫:“风灵,我好痛苦,好痛苦!”
我费力地抬起双臂拥着这个可怜亦可爱的女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潇真抱起沉睡在我怀里的含喜,跨出两步,又驻足侧头望了望我。
“或许当日敬亭大哥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个妖后。”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去。留下我愣愣地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
让一个同性爱上自己就是妖吗?傻小子,那你家皇帝可就得改叫妖帝了。
我暗自一笑,闭上眼,累了,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
眨眨眼,半空中飘着细纱般的血雾。
嗅一嗅,呛入肺腑的是让人恐惧、恶心的气味。
我从淌着热血的尸丛里挣扎着站起。
狂风刮走头顶腥臭的血雾,瞬间便看到了战场两边所剩无几的军队。一边的虎旗,正在强风中发出最后的呼啸;一边的战鼓,血淋淋的鼓面恰似空中那轮不落的太阳。
虽然看不清两边仍然活着的人都长什么样,可我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脚底下成百上千的尸体。惊恐而痛苦的脸由脚下这人绵延到百米之外,一张一张,全是祁昊惨白的面容!
“祁昊!”
火急攻心的我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口乌红的血从我喉中喷到杏色的云锦被子上。那浓稠的液体眨眼之间就在被子上晕开一大遍,红得刺眼,红得可怕。
就在我身体重重向后倒去的那一刹,一个不怎么宽厚的怀抱接纳了我。
“潇真,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无力的看着他江南细雨般的眼眸,脑海里还是梦境中祁昊惨死的画面。
“胡思乱想些什么,大医说了,只要能吐出这口乌血你就没事了,康复起来是早晚的事情。”
见他紧张,我微微一笑:“嗯,我得好起来。祁昊不是让我等他吗?我必须得好起来。”
他点点头,又稍稍地侧过脸,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明日帮我换几个能耐点的宫人过来吧。你不用再呆在这儿侍候我了,你不欠我什么的。”我舒了口气,慢慢说道:“潇真,你是朝庭命官,就算有皇上的旨意你也不好总呆在我宫里。更何况现在是我最关键的时刻,我不能让自己再有一点闪失!这些,你都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