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
启程吧，让心灵之花绽放
岁月能使人淡定，同样能使人麻木。当有一天，我突然发觉，原本易感敏动的心开始变得有些钝迟了，心头不禁微微一颤。正是这小小的一颤，让我就此改变了近年的生活计划。虽已渐进老年，但自感身体、精神、心态，都还相当得好，还是想着可再多做几年环保项目，既为公又利己，再圆我的少女之梦——随心漫游，尽享自然。可我现在不想再等了。人生苦短，我要在心性趋于淡泊，心中还有一缕阳光，还有激情荡漾时启程，走进天地山水之间、人物风情之中，亲感自然万物，养心在天地间。
我启程的第一站就是西藏。西藏，这世界屋脊之地令我心驰神往了很多年。我期待着雪域之行能洗涤心尘，警醒即将的迟暮，承获心灵的慰藉，振作未了的情怀。
原想找个同行的伴侣，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不是身体欠佳、工作繁忙，就是精神情趣难契。既要情趣相投，又要心灵相通，可比登天之求。若没有一个能使全程身心怡然的伴侣，我宁愿独行。哪怕承担意外的风险，也要静享一个人宁寂的沉悟。也确实只有在完全松弛，没有任何羁挂的情境下，才能体悟到更加丰饶、纯净、淋漓的心灵感受。
今年9月初，我乘火车进藏了。选择乘火车进藏是我许久的期许，自打2001年青藏铁路格拉段开建以来，心里就在默默等待了。乘坐火车可将旷古、苍丽、辽远的途中景色尽收眼底。此行伴着火车运行的节奏，真是饱览了一路绝色的风光。火车行至格尔木，便驶进了浩瀚寥廓的高原戈壁，巍峨苍茫的昆仑山脉绵延不绝，海拔六千多米的玉珠峰绝世独立；可可西里荒原空旷阔辽，一望无边；浅静的楚玛尔河畔入秋后，草已泛黄，灵俏的藏羚羊偶有出没；古老长江的始源——雪山冰川融会而成的沱佗河，河面宽广，河水低缓而行；飞驰而过全程最高点，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那一刻，亦真亦幻；再遥望高远雄迈的唐古拉山峰，皑皑白雪已与苍穹相融，真有惊天之美；藏北旷野——广袤无垠的羌塘草原上时而闪现藏野驴、野牦牛、黄羊的身影，玛尼堆、经幡、古塔点缀其中，罕见人迹。
“世界第一冻土隧道——昆仑山隧道，全长1686米”、“世界最长的高原冻土铁路桥——清水河大桥，全长11.7公里”、“世界第一高原隧道——风火隧道，海拔4905米，全长1338米”、“世界第一海拔高度火车站——唐古拉火车站，海拔5068.63米”，都一一穿行在脚下。就是如此多的“天下第一”铸就了通途“天路”的奇迹。
带着一路惊赞来到了拉萨，欣喜地发现，我几乎没有高原反应。在西藏的二十来天，只能算是初识了她。我在大自然律动的气息中、天地信仰的赤诚里，雪域澄澈的阳光下，得到了极美的心灵体验。
离开的那晚，我游走在拉萨清幽的夜色下，流连在她高古苍晖的气息中。这气息弥漫在我心灵深处，流淌在我生命的血脉中。走过她，我从心骨里升腾起一份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喜悦，自感胸襟更加阔然，心境更加明澈，气韵更加柔润，心生更多欢喜。雪域之行，绽放了我的心灵之花。
因对乘火车来时途中感受怀念，我改变了原先乘飞机返京的计划，又乘上了返回的列车，又是一路的瑰丽奇景。藏人称为七彩神湖的措那湖，湛蓝潇澈的湖面宛如明镜，粼粼波光晖映着万幻千姿的朵朵白云，天水相接，逸美绝伦。西藏之行，融于天际，得之清宁，意境惬悦，真可谓是美在路上，感在心间。
2006年11月
睡袋里的外国姑娘
在T27进藏列车过了那曲站后，看着窗外暂无变幻的景色，无所事事的我，突然有了观察一下这趟列车上旅客全貌的想法。软席卧车厢里的乘客大多是外国友人、港澳台同胞、年纪稍长者和一些出差人士。
我离开了软卧车厢，到了硬卧车厢后，就很难再见到外国友人和港澳台胞了，其中青年乘客占了绝大多数，比起软卧车厢来也明显拥挤了一些。当我走到硬座车厢时，在空荡的车厢内，意外地看到横放在三人排座上的一个睡袋，露出睡袋的脑袋上披撒着一头浓密的亚麻色长发，好漂亮！睡袋里的姑娘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稍稍地探出头来，是个外国姑娘，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她看到乐呵的我，冲我顽皮地眨了下眼睛，又将脸埋进了睡袋，继续呼呼睡觉去了，好可爱。
我在北京去拉萨的列车上看到了她和她的睡袋，就像是有了重大发现般喜悦，好个实在聪明的姑娘。不管她来自哪里，无论她家境怎样，她都一定是个不图虚荣、独立自行，怀有梦想的好姑娘。
愿她心中永远有梦，梦想亦能成真。
注：本文描述的2006年青藏线刚开始时的车内情境，现在已大不同了。
初遇拉萨
列车向西藏一路挺进。因无高原不适，我反而能够很惬意的欣赏窗外壮美的景色。列车穿越海拔四千多米的格尔木和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运行了近47个小时后，终将我带到了世界屋脊之城——拉萨。
一下火车，我便深吸了两口拉萨新鲜而稀薄的空气，很爽。入住到提前预订的宾馆后，已是晚上9点多了，没敢洗澡，刷了牙、洗了把脸，睡前打开电视，将音量调至最低，不看内容，只是为了让它发出微弱的声响为我助眠。无高原反应的我，心跳既不过速，也不头疼欲裂，但就是兴奋得不能入眠。接近凌晨4时，我才终于在电视微弱声响的助眠下，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9点多了。一夜梦境光怪陆离、飘忽不定，醒时，脑中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梦影。我还是没有感觉到众人谈之色变的高原反应，只觉比平日里还要神清气爽些。我简单洗漱后，为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美滋滋地喝完咖啡，就欣然离开宾馆，向布宫广场的方向走去。
马路两边充斥着面貌熟悉的火锅店、小超市、面包房、美发廊、加油站，好似还身处家乡，而不断迎面而来擦肩而过的身穿藏袍，举着转经筒，手捻佛珠口不离经的男女老少和众多的外国游人，又让人有了身处异域的感觉。接近布达拉宫，不时有匍匐在朝觐路上的虔诚者出现，这方土地曾经演绎过多少感动天地的虔诚，现还在继续着她神奇的传说。
到了布宫广场，就发现了不少藏地女子向过往游客兜售当地的纪念品。我在布达拉宫的正门稍稍流连了片刻，正准备过马路到对面的解放西藏纪念碑前看一眼时，一个脸上带着高原红，模样俏丽，约莫十六七岁的藏族小姑娘走到了我跟前，用标准的普通话向我兜售起她的藏饰品来。我婉拒，她坚持，竟跟着我穿过了马路。不知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锲而不舍。她忽闪着大眼睛不停地向我介绍饰品和价钱，我也偶有一瞥，感觉确有漂亮之物，可惜那时我一点没有购买的兴致，一心只想着前面的纪念碑、大昭寺、八廓街，还是坚决地和她讲：“你不要再跟了，我今天肯定是不会买的。”小姑娘看不到一点希望，失望地走开了。
解放西藏纪念碑规正而挺拔。离开纪念碑，我一路打听着向大昭寺和八廓街的方向走去。只见前方烟雾缭绕，那香火正旺的地方，一定是大昭寺了。大昭寺门前小广场周边就是八廓街，我顺着摊位边走边看。摊位上陈放着各式货物，有藏刀、藏帽、牛角梳、阿拉伯披肩；九眼龙珠、绿松石、米拉、玛瑙等饰品，真真假假，琳琅满目。走着看着就来到了大昭寺的门口，满眼尽是匍地膜拜之信徒。我驻足片刻，怀着虔诚的心情默祷后，离开（走进大昭寺同布达拉宫都是我后几日的安排）。我继续顺着摊位走去，听到一位摊主正在向游客兜售他的一个所谓九眼龙珠。游客问他多少钱，他开口说：“3000。”我记得在布宫广场前小姑娘的手中看到过这东西，她说的价格可要比这个低太多了。我知道无论是八廓街摊主叫卖的，还是布宫广场上小姑娘兜售的都不可能是真的九眼龙珠，因为这种带有龙眼图形的天然之石早已是罕见之物了。此时不知怎的，我已没了闲逛的心情，满脑子尽是布宫广场前小姑娘那双滢秀的美目和其中流露出的那份执持。我似乎为当时坚决的婉拒稍稍感到了一点不安。我不想让如此可人的女孩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想用我的相机，多少留住她给这个世界曾经带来的美丽。此外，我还想再买她些小饰品，略表歉意。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向布宫广场走去，去寻找来时缠着我的那个小姑娘。
到了布宫广场，我开始左顾右盼，近瞅远望，就是不见那个小姑娘的身影。我在布宫广场寻找了许久，直到天色黯淡下来，终未发现她。你，如花骨朵般稚美的藏族小姑娘，是我初遇拉萨留下的一点美丽的遗憾。
因不知，而畏惧
2006年9月12日清晨，我向耸立在布达拉宫广场近旁的白塔走去，那里是我跟临时拼起来的散客去林芝的集合处。规定的集合时间是早晨6点半，我离开宾馆的时间是6点。宾馆离白塔很近，只需十来分钟就能走到。天才蒙蒙亮的马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我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进藏几日来，我还丝毫没有感到高原空气的稀薄，而是连日辗转在新奇、疲劳、怀畅的情绪中。虽也有来自导游、导购们的小烦恼，但可忽略不计。正思忖着，可能自己还真是个适应高海拔的家伙时，突然听到一连串洪亮的吼叫声。我随声望去，只见离我几十米开外有一个身着藏袍的魁梧大汉，狂吼着猛然间高举起双臂向我奔来。我顿时被这震耳狂吼吓得魂飞魄散。我不敢朝冲我狂奔而来的威猛大汉再瞄上一眼，仓皇地挥手招来一辆刚巧路过的出租车，猴急着开门窜了上去。司机见我一幅失神落魄的样子，觉得好可笑，逗闷道：“我知道你要到那儿，你不就是要躲过那个人吗？”我缓了缓神说：“是的。”于是他有点幸灾乐祸地在布达拉宫广场周围兜了一小圈，也就两三分钟的样子，就将出租车停在了布达拉宫的侧门处，继续嘻嘻地逗闷道：“这下你安全了，可以下车了。”我不放心地将头探出车窗外，观察了一下，见紧闭的布宫侧门外站着几个人，离集合地白塔也近在咫尺了，确定没有危险了，就付款下了车。下车后，才知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人是等着开门后进去办理参观布宫手续的。他们之所以这么早就来等，是受了前一个月旅游旺季时的影响。那时要想及时得到一张进布宫的门票是相当相当困难的。实际上进入9月后，布宫的门票就不很紧张了，只不过是办票手续有点烦琐而已。
看看白白起了那么个大早，来这里傻等的他们，又想想自己刚才一场莫名的惊魂，不同样有点傻吗？我真想看清那威猛大汉的真面目，真希望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吼叫的又是什么？狂奔向我又为的是哪般？可这一切都已无从得知。要是懂得其吼之意，我可能就不会那么胆战心惊了，兴许还会出现个妙趣横生之状。
世上既有无知无畏，亦有不知而畏。
老爷子——极致的圆梦人
上了些年纪到西藏的旅人，大多是老夫妇同行或老友结伴，这样即使遇上不测，相互也有个照应，不致有太大的危险。在同去林芝的拼团里，有一对年逾七旬来自杭州的老夫妇。两个老人以前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退休后的几年里，到过新疆、云贵，几乎游遍了山南海北的风景名胜。他们确已是非常有经验的旅者了，虽年老，倒也不那么令人担心。还有一位过了古稀之年的老爷子。他身着70年代版蓝色的卡中山装，肩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手里拿着一把老旧的长柄伞，满头白发却打理得一丝不乱。一时还真看不出，他是出门访友还是此地的长居者，抑或跋涉而来的圆梦客。他的年纪和老旧的装扮，多少引起了散客们的好奇，他就坐在我的前排。车启动后，周围的人们就开始与他攀谈起来，才知他从郑州来，就是来游西藏的，刚过了75岁的生日，是个医生。看起来像是中医的他，实际是个西医。本以为如此高龄，独闯藏地的他身体一定很好，可他却说自己身体欠佳。他的血压偏高，心率偏快，这下人们更加替他担心了。他却说：“不用怕，我是个医生，会随时调节自己的身体状况，及时用药控制。你们尽可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说时神采飞扬，人们随之点头称是。
从拉萨到林芝的路程有四百多公里，早上6点出发，晚上赶到，沿途要停下来吃顿午饭，还要下车观景，很是紧张。去林芝，就是游沿途，一路满目风光，美不胜收。雅鲁藏布江支流尼洋河时隐时现，时而宽阔平缓，时而狭窄湍急。“中流砥柱”巨石岿然屹立在尼洋河一处急流之中。清澄的波涌在巨石边激荡，洁白的浪花翻滚抛洒，犹如碎玉飞花，美极。尼洋河的浅流处，几只野牦牛在水中嬉戏的景象，宛若一幅罕见的天然水墨画，醉人。离林芝不远的巴松措，藏语为“绿色的湖”。深湛碧澈的湖水、环绕的山峦、深幽的茂林恰似江南的翠秀葱郁，又有着雪域高原的寥远恢弘。高峡深谷间，这泠透的湖域倒映着雪色的山巅，身临其中，如入仙梦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