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子轩愣了一下，这才停下动作，双手撑在我两侧，静静地看了我很久没有动。我略微有些颤抖地抓紧自己被蓝子轩扯破的衣衫，侧身缩卷成一团。这时阿初和姚武突然跨进房间来，可能是因为听见了我们在屋里奇怪的动响又见门并没有关就直接进来了。他们看见蓝子轩和我以如此暧昧的动作跌倒在地上，皆是一惊。蓝子轩冷漠地扫了一眼他们，站直了身子什么也没说，很快就踱步出了房间。姚武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跟随着蓝子轩离开了。
阿初这才蹲下来扶我，小心翼翼地唤：“思兴。”
我虚弱地用嘴角扯起一个微笑，伸手拜托她扶我起来。阿初看见我被蓝子轩掐的青紫的手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扶我回房间。扶着我在床上坐下，阿初小心翼翼地说：“思兴，殿下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得着急了才会这样的。”
我没有接话，我真的应该离开了。心里明明这么喜欢着沐宸的我，根本没有资格留在这么优秀的蓝子轩身边。被一个人爱着，能回报他最好的礼物就是同样爱他。可是如果没有能力回报别人这样的感情，就应该果断地离开让他有机会寻找真正的幸福不是吗？我冲阿初笑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阿初担忧地看了看我，还是乖巧地帮我关好了房门。
余下我独自一个人，脑子里响起蓝子轩说抢我绢花的话。6岁那年的年宴，原来蓝子轩也在……摇摇脑袋排除杂念，该是收拾东西悄悄离开才对。我开始麻利地整理自己的细软，却忽地看见窗外闪过一丝白影，伴随着扑腾扑腾的声音，没多久一只洁白的鸽子大摇大摆地立在了我的窗台上。鸽子颇感兴趣地用嘴调戏着窗台上摆着的吊兰，连我过来试图逮住它都没反应。
鸽子！看到它的一刹那，我的脑子一片茫然。而看见它脚上居然绑着字条，我的脑子就完全空白了。我战战兢兢地解下字条，看见上面草草写着“今日傍晚，城北郊沱沱河畔”，我的脑子彻底被鸽子捎来的这几个字占满。
今日傍晚，城北郊沱沱河畔相见吗？
他的鸽子，捎来的是他要与我相见的信息吗？
这种时候我又一次验证了自己有多没用，脑子里一切纷乱全部被消音。激动的心跳和脑海里自动给出“去见他”的结论相互呼应，成了此时此刻支撑着自己的唯一知觉。
由秋转冬，本应是江河的旱季。沱沱河的水势却凶猛得如在雨季一般，南北走向的沱沱河奔腾向漠北赶去，水流湍急却曲折绵长地走过绿洲护林最终淹没在远处的戈壁和沙漠之间。站在河边的我忐忑地向“霸林布其”北城门方向望去……
沱沱河畔离霸林布其有相当一段距离，我避开阿初和太子府的家丁赶到时已将近黄昏。等到太阳下山，星光若现，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影。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呢？难道要约见的并不是我吗？或者约见我的并不是他？就算是这样，应该也会有人来给个交代啊……
在等待中蓄积的失望越来越浓重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背侧的树林间闪现，手里的剑直指着我刺来。我发现的稍慢了一些，躲闪过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但万幸没有被剑伤到。见一击未成，黑衣人快速果断地挥剑向我侧摔的地方砍来，我赶紧贴着地一个翻身又躲过去。我根本来不及站起来，黑衣人就对着我心脏位置又是一刺，我本能地抬腿对着黑衣人握着剑柄的手腕猛一踹。黑衣人始料未及，手中的剑竟被我踢掉在地。趁黑衣人捡剑的瞬间，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用轻功逃跑，但黑衣人动作实在迅速，在我转身背对他还没来得及使轻功的瞬间，就感觉到他的剑势已经逼我而来……我心里暗叫糟糕，因为背对着他无法判断剑的走向，怎么躲都难免受伤，更糟的是可能会被开膛！
就在这危急时刻，另一个黑衣人居然从我正面出现，直接对我身后的黑衣人攻击而去！我听见身后一声闷哼，忙转身一看。新来的黑衣人护在我面前，仿佛是打了持剑的黑衣人一掌，使得他垂着剑捂着胸口在运气。新来的黑衣人也不给持剑黑衣人喘息的机会，对着持剑黑衣人垂着的手又准备一掌……持剑黑衣人反应过来一个后跃，剑马上对着新来的黑衣人就是一刺。新来黑衣人闪身躲过，顺手抓住持剑黑衣人的手腕一拧，就把持剑黑衣人手中的剑生生夺了下来。持剑黑衣人见状，本来捂胸的另一只手幻化成一掌向新来的黑衣人劈去！这火光电石之间，我喊一声“小心”就赶紧冲过去试图用双手架住攻击新来黑衣人的这一掌。
我握住持剑黑衣人的手腕时，脑海里闪念：这个黑衣人的手腕为什么这么细？
结果就是因为我的分神，持剑黑衣人一个反扣，钳制住我的手腕用内力一个推送把我丢甩到沱沱河边。我几乎只有半个脚掌在河岸上，身下的沱沱河河床与河岸落差很大，岸深至少有十几米，加上水流湍急，掉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越是分析清楚自己的处境越是慌乱，脚越是踩不稳。新来黑衣人本来已经控制住了持剑黑衣人，见我几乎要掉下河崖，急忙推开持剑黑衣人过来拉我……
眼开就要拉到我的一刹那，那持剑黑衣人从后方猛推一掌打在新来黑衣人背后，站在河岸边受了如此一掌的新来黑衣人似乎豁出一切要保我周全，本来拉我的动作变成自己一边正面往河内倒去一边将我往外推，坚决而命令的口气说道：“快跑。”
听见他声音错愕而震惊的我，当下只剩下拉住他这一个想法。被他推送已经站稳在河岸的我赶紧抓住他想收回去的手，这一抓就随即因为他下落的惯性又被带了下来，往湍急的沱沱河水中掉去……
“你……”，他似乎是气得不行，最终欲言又止地揽过我在怀中，用手紧紧地护住我的头和脊椎。不待我反应，坠入水中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住我。眼睛、耳朵、鼻子，流水几乎无孔不入，窒息的感觉不停地往我脑子里灌，湍急的河水拍打着没有支撑的身体，冰凉的流水夹杂着泥沙划过身体刺骨的疼痛不输给对溺死的恐惧。就在我感觉自己因为窒息马上要失去意识的瞬间，一直紧紧抱着我帮我挡住大部分水流拍打的他含住了我的嘴，慢慢地把一口真气渡到了我口中……
恢复意识的时候全身的酸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紧接着是湿透衣物贴着身体的冰冷。我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强迫自己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感觉有微弱的光穿过睫毛开始照耀进瞳孔……仰起头望天，月亮大得吓人，星星也很明亮。一切好像都沉浸在夜幕之中，悄无声息。我费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被沱沱河水带到了一片沙漠中。进入沙漠的沱沱河水已经变得温顺平缓而纤细，除了河岸边有一些枯树和低矮耐旱的罗布麻生长着，其他的地方几乎全部被沙占据着。
我猛地想起什么，努力站起来沿着河道寻找，果真在不远处的河道边发现一起顺水而来的他静静躺在那里。我跌跌撞撞地赶到他身旁，他全身湿透，头发被流水冲得凌乱地散开，皮肤因为浸水的缘故白得赛雪，没有醒来还闭着的眼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水珠。伏在他胸口认真地听，听见规律的心跳才安下心来。着急地握住他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双手来回揉搓……
怎么办？现在这种季节的沙漠夜晚温度低得吓人，我们全身又湿透了。如果不生火的话只怕侥幸捡回来的命又会丢掉。我艰难地把他从河边挪开，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就开始把自己和他的外衣都扒下来稍微拧干，摊开在地上。随即开始尝试钻木取火，这理论还是藏灵阁怀城分部时在沐宸布置的生活常识功课里学的。我折了很多适合的枯树枝，还有一些枯萎易燃的罗布麻，待我的手磨蹭得生疼时，火居然真的点着了。
我七手八脚地将火堆架到他身边，把衣服烤干后给他紧紧裹上。忙碌完后，终于觉得至少暂时能够活过去的我，这才靠在他身边坐下，目光不移半寸仔细而用心地看着他。如果要用什么词形容当时我的感受，那就是幸福吧。
幸福是因为他救了我。
幸福是因为我们都还活着。
幸福是因为他在我身旁……
不容我胡思乱想太久，躺着的他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以为他要转醒的我顿时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摆布自己，站起来离远一些紧张地看着他。但看了一会儿却不见他醒来，就又小心翼翼移到他身边打量起来。眉头皱得这么紧，莫非是身子难受？我开始检查了他的各处，并没有明显的大伤口。他的脉象虽然非常蹊跷，但是以我行医的经验来看并不是受严重内伤所致，脾胃内脏应该都没有受伤。那到底为什么这般难受？
我不放心地再翻开他的衣物准备给他检查是否身上有伤口，解开他的衣襟忍住乱摸的冲动，仔细检查了前胸后背都没有明显的伤痕。然后我就开始准备脱他的裤子，战战兢兢摸到裤带处，刚要解开，沐宸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是在这种说不清的情况下醒来的，令我尴尬不已。试图解他裤带的手被他这一抓算是彻底丢了清白。我语气软弱无力地解释道：“我不是要对你做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宸似乎并不准备听我解释，抓着我的手把我的袖子往上推。没想到沐宸会是这个反应这个举动的我诧异中带羞，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难道因为怀疑我占他便宜而准备把便宜占回来吗？
就在我陶醉在自己的不洁想法中时，沐宸用指腹按了一下我手臂上的伤口惹得我龇牙咧嘴。这才发现被蓝子轩掐紫的手臂外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狰狞的划伤，伤口被水浸泡得泛白了。我回忆似地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伤到的？可能是被河岸边上的石头划伤的？”
沐宸的指尖好似无意识地轻抚过我手臂上被蓝子轩掐青的地方，随即松开我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一副跟我划清界限的架势站起来坐到火堆对面去了。他刚醒来会理我实在叫我意外，他这样不理我了反到在我意料之中。我给自己简单地包扎一下，无趣地在火堆这边坐着。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堆火，一句话也不说。
我忍不住偷看沐宸，但是他绝对是当我不存在，好像整个空间只有他自己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望着远方发呆。被无视的失落和实实在在的无聊感将我的勇气激发出来，我一下子站起来拿着手里的枯树枝点点沙地用恶霸一样的口气说道：“既然诚心要拉开距离，那就上一边另起炉灶去！这堆火可是我生起来的。”
沐宸回过神来转头淡淡地看着我。
被他看得脸上火烧火燎的我眼看着自己伪装的恶霸气势就要垮塌，豁出去又嘟囔道：“该制气的是我吧，是你用鸽子约我见面的，要不怎么会掉到河里，不然也不会飘到这里来！”
“约见你的不是我。”沐宸简短的出言否定我的话，说完语气降低几度强调道：“把你推上岸的时候也没有叫你快走。”
“不是你用鸽子约的我，那为什么你也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不惜自己掉下来都要救我？”我紧张地盯着沐宸问。
沐宸听完我的问话别开脸去，牵强地留给我一句“凑巧路过而已”，就继续看着远方发呆。
凑巧路过？这算是哪门子理由？我走到沐宸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强迫式地让他看着我，羞涩激动全部被勇气压制下去，能够站在他面前离他这么近，想问清楚一切的冲动让我不顾一切地说道：“凑巧路过而已用得着特意穿夜行衣吗？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说是特意来救我的呢？你就是特意来救我的，所以自己哪怕会掉下河都要来拉我。你知道你这些行为说明什么吗？说明你还在保护我，还在乎我，还担心我，不希望我死……是因为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对不起。”空气仿佛停滞一般，沐宸侧着脸看不出一点表情：“如果让你误解了，以后不会了。”那话清凉得像这荒漠上拂过的一缕夜风，潇洒无碍地掠过沙地，不留一丝痕迹。
紧紧攥着拳头，直视着他尽量控制语气：“以后不会了？如果真要放弃我，在皇宫的时候就该把太后和我杀掉不是吗？跟我说再见之后，就应该不再跟我有任何瓜葛不是吗？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你还会在关键的时候保护我？我误解了，那我该怎么理解这些？”
沐宸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淡淡地说：“还活着是因为你身上的连命蛊已解。我会去河畔是有人也给我留了约见的书信。救你是出于本能。”
我故意不在意他前面的话，拽着沐宸固执地继续问：“什么本能？”
沐宸叹一口气终于迎上我的目光：“保护你的本能。我承认，从小看见你受伤就去保护你的习惯养成后，很难改掉。可以了吗？”
“那就是还喜欢我。”我扬高声音一口咬定。
沐宸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我现在这样一定很可笑吧，爱情让人变得痴傻。一旦太想得到的人，纵然是耍赖撒娇也想得到他的爱。偏偏更傻的是，明明知道自己可笑却还是对他的回答充满了期待。
很久之后，沐宸缓缓地说：“可以不谈这个了吗？再这样，我会觉得难堪。”
“当初连命蛊未解，你放弃我是因为子蛊要跟母蛊一起死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可是现在你说连命蛊解了，我身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蛊都没有了！这样，我可以重新和你在一起了吗？”我死皮赖脸地还在继续这个话题，沐宸垂下眼睛说道：“可我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靠预谋开始的感情，该结束就结束吧。我已经打算忘记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