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识香还没有认全,荞末儿很贴心的介绍道:“这是七宝,他们家住靠小容潭这头的第六户。”
容大顺家在小容潭这头第五户,原本该是当哥哥的容老头继承祖屋,容老头年轻时候比容来贵能挣钱,便将祖屋让给了弟弟,自己往村外的地儿新建的房子。
识香才来得及把自家邻居给记清楚了,对云艳家的邻居还不认识。
不过当时给云艳看种田的时候,其他几家因为隔得近,被她拿来做过比较,心里还比较有数。荞末儿说了第六户,识香便知道她家的种田是哪一块儿了,应道:“你家的种田挺好的,算村里比较好的。”
虽然大家目前都还是半信半疑,但是得个好总比不好要让人心里舒坦。
有人听七宝问了,识香竟然答了,便七嘴八舌的都开始问自家的种田怎么样。
识香听他们叽哩哇啦得说,显然是听不清也记不住,便微微笑着,等她们一一说完,然后才道:“我刚来村里,好多人都还没认全,更不要说谁家的地是哪块了。”
众人闻言,一时半会都没做声。
过了会儿,一个梳着蝴蝶髻的年轻媳妇儿问道:“那你说说你记得的几块地呗,若有特别不好的,乡里乡亲的,你提醒一声嘛。若有特别好的,也说出来让咱们去他家取个经呗。”
识香便笑着道:“没有特别好的,也没有特别不好的。”
话音刚落,便有人问道:“我听玉芳说,你说桂花婶子家的种田怕是不太好,是不是啊?这会儿又说没有特别不好的,给个准话呗?”
果然被容氏说中了,玉芳的嘴是不把门的。
识香却没应是,也没应不是,只道:“再过两日,芽就出来了,反正到时候各家该补苗还是要补的,是不是都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就是啊,补得苗怎么也长得不齐,到时候照管起来还事事分两趟。”
“麻烦是一回事,收了之后晒起来还得分批,卖的时候要是赶不上趟,还卖不出价呢。”
识香刚来容家时,容家院子里还晒着牡丹皮,等识香回了娘家正式嫁过来,牡丹皮已经被容家卖掉了。
容氏跟她说,每年的白茸皮便要赶在那之前晒好,村里路不好走,常来的牡丹皮贩子也就来那么一两趟,若是赶不上,就得自己拿去城里卖。路远不说,还容易被压价。
因此,村里下苗都是往宽了下的,谁家也不愿意因为苗不齐,错过后面的农时。
前两日,识香在家里和容氏聊天,容氏说,各家种田里能活个六七分的种子,基本上就够种了。原本因为家里种田也只活了六七分,还有点担心的识香,才算是放了心。
识香这边一句话之后,其他人的话题,已经扯到了往年,谁谁家的因为苗出得慢了,秋里牡丹皮就少卖了多少银钱了。
荞末儿这时小了声儿问道:“我听说大顺哥家里又多开了半亩种田,他家的苗是出的不好?”
别家的识香不好说,但容大顺都拿行动来相信她了,识香便道:“嗯,云艳嫂子说她可能水给烫了,所以另补了一批。”识香坦然说了,还把云艳自己想到的理由一并提了,这么一来倒不显得全是识香一口咬定的。
荞末儿自小在茶亭里长大,察言观色那也是极厉害的。识香这么说,便是知道她是真的能看。荞末儿便问道:“那和大顺哥家里比,桂花婶子的种田如何?”
识香瞥了周围一眼,才悄悄儿对着荞末儿摇了摇头。
荞末儿见状,叹了口气:“那估摸这桂花婶子今年,真的要重新培苗了。”
容大顺家里都重新培苗了,桂花婶子的种田还不如他家的,不重新培苗肯定没得种。
识香没说话。
荞末儿又道:“桂花婶子这个人吧,也不坏,就是有时候认定了一些事情,你就别想着她能给你拗过来。”
荞末儿说着,便顺口问了一句:“我家的种田怎么样?”
识香看荞末儿问得认真,跟村人那种找话题般的漫问一声全然不同,便笑了笑道:“我婆婆都说,种子埋在土里,看都看不见,哪知道好不好,你倒是相信我说的?”
荞末儿道:“跟你讲,这世上,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的。你这么问了,我就也给你讲个事儿。”
说着,荞末儿把手边已经抹了皂角泥,锤洗干净的衣服扔进潭里漂水,然后回头对识香道:“我家住在沿子河桥你知道的啦。我小的时候,茶亭里来了个道士,每天也不吃饭,就坐在我家凉亭里喝水。我爹说,那人是个有道行的。然后有一天,我们茶亭里来了个穿得可富贵的一个游商,那个道士就跟他说,让他那些天不要往西边走。但是那个游商偏巧那趟就是往西边去的,道士要他不去,他连道晦气。我爹说,因为那个游商带的是一车时令货,若是不去,怕是就砸在手里了,亏了本怕是日子不好过。道士劝说了半天,那游商还是走了。道士见状,便也摇了摇头,说那人执意西行定然人命不久矣,便也准备离开。我那时候小,就问那个道士,他怎么知道那人的情况。那个道士见我小,便在我眉间点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我睁眼去看人,便个个都不同,但唯有那游商身上一层黑气,尤其对着西边的方向,厚叠叠一层,都快变成墨水一样颜色了。可惜啊,那道士走之前,在我额上又抹了一下,便和以前无二样了。我爹说,那是道士帮我开了天眼,又给我合上了。这个事儿不提,你知道吗,那道士走了没几日,那富商便被送回来了,再经过我们沿子河桥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讲到这儿,荞末儿便对着识香俏皮的眨了眨眼:“那道士会望气之术,谁知道你是不是也会。”
识香被荞末儿这么一提,倒让她想起一件事情来。
《花经》里头,有一卷便是讲的望气之术,当然,这个望气之术不是对人,而是对像牡丹这样的植物。只是,多年来,没人见过那一卷里提到过的所谓气。所以,《花经》的后四卷,一直被族里人认为是老祖宗种花种得入了魔,得了癔症写出来的。
父之过,子不言。是以,尽管族中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花经》也仍然是被这么一直传了下来。
识香隐隐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就算还没得到证实,识香还是觉得应该谢谢荞末儿。心下一笑,便也回了荞末儿一个调皮的笑,应道:“嗯,你说对了,我就是会望气之术。”
识香本来是半真半假开个玩笑,没想到荞末儿却当了真,瞪大了一双丹凤眼,问道:“真的?”
识香忍不住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说说,你还真信?”
荞末儿便拿她好看的凤眼横了识香一眼:“我不管,反正我家的牡丹以后种的不好,我就找你了。”
识香笑道:“荞末儿姐,哪有你这样咒自家田里不好的?”
荞末儿没想到识香大部分时候不声不响的,损起人来也是个厉害的,气得瞪了她两眼,道:“那你最好就祈祷没事儿,不然…哼…全小容村都知道,我一般不撒泼,我撒泼起来那就天都踹破。”
识香听了便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记下了。”
“哎!”荞末儿看她那认真模样儿,到了嘴边的话被她堵回去,还真不知道说啥了,虽说是闹着玩儿,荞末儿也立马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俏生生的小丫头,就是个软硬不吃,还特别狡猾的。
荞末儿无可奈何,便伸了食指想往识香额上顶,嗔她一句:“原来你还是个坏丫头。”
识香笑笑的便躲开了她的手,荞末儿见敲不着她,便打了潭里的水花弹识香的脸。识香见状,也不示弱的糊她一脸潭水。
荞末儿惊叫一声急忙讨饶:“行行行,我错了,我不闹你了。”
在旁边看着两人闹腾的七宝笑着对识香道:“这么干就对了,这丫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荞末儿撅了嘴往七宝甩出一溜的水花,七宝显然习以为常了,快手快脚便将手里正洗着的大褂给摊开,将荞末儿拍过来的水花,挡了个严实。
几人这边闹着,潭边的人陆陆续续有些便离开了。
到人走到差不多了,几人也闹腾完了。七宝才又问道:“唉,香儿,你荞末儿姐家的种田里到底怎样?”
荞末儿白了七宝一眼,将跑出来的几缕头发塞到耳后,对七宝道:“看在你还记挂着姐姐的份上,今儿就饶过你了。”
荞末儿是个直爽的,七宝和荞末儿处得来,识香觉得自己和七宝应该也处得来。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识香觉得自己也不该把朋友往门外推,便也实话实说道:“她家的种田好的很,村里最好的那块种田,便是她家的。”
识香说着,将手里洗完的衣服装进篮子里,准备回家。
荞末儿也拢了篮子站起了身,抬了抬下巴对七宝道:“看,你姐总是这么能干。”
七宝大笑,三人便一路笑闹着回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