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岳氏看到容氏,看容氏的动作也知道是这家的主人,却拿不准容氏与容小毛是何关系。正踌躇间,识香终于出现在了窗边,朝着外面喊了声:“娘。”
看到容氏,便又喊了声:“婆婆。”
花岳氏和容氏被这两声这么一称呼,也算是知晓了对方是谁。
容氏显然又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顿了会儿才忙一把将院门推的开开的,赶紧着道:“亲家,里面…里面请。”侧着身子一径儿把花岳氏往里让。
花岳氏已隔着窗见到了识香,哪怕此时心早就飞进屋了。与自己女儿的婆婆初次见面,怎么也不敢失礼。
花岳氏被容氏让进门时,识香扶着墙已经挪到了堂屋门口。花岳氏将识香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识香气色还算不错,好歹知道自己女儿性命没有威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容氏将花岳氏让进屋里,连声道着客气,将花岳氏带来的两大盒礼物放在堂屋的桌上,便和昨日识香刚进门时一样,转身去了厨房。
碍于和容氏初次见面,并不了解对方。加上这堂屋门敞着,和厨房也隔得极近,花岳氏见到识香后,并没有询问识香是怎么伤的,反是小声问了什么时候过来的,以及怎么吃得饭。
到花岳氏、容氏和识香在堂屋里落座时,花岳氏已将识香这两日的事情问了个七七八八,这些边边角角已是充分显得了这容氏一家人还不错。唯独还不知道识香对这桩婚事是怎么看,花岳氏对容小毛却是一个字都没提。
但是刚刚识香不便行动,结果容氏自己去烧水奉茶,却让花岳氏起了另一层担忧。
此时等容氏坐下来,花岳氏来不及多问识香几句,就首先站起身对着容氏福了一礼,道:“这几日,多谢亲家对小女的照顾。如今小女行动不便,我有个不情之请。”
种植观赏牡丹的世家虽然身份上讲还是属于农家,但是会对观赏牡丹感兴趣的则多是富裕甚至贵胄之家。通渠花氏作为与这些世家打交道的花农世家,家中子弟都会进学,甚至主家的好几位嫡子都有功名在身。在这种大环境的影响下,花氏娶妻也多要求对方初通文墨。因此花岳氏说话倒是文绉绉的。
这样一番话听在容氏耳朵里,琢磨了一会儿,才回问道:“亲家你是说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花岳氏见容氏隔了半晌才响应,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接下来要说的话,怎么也是于理不合的。花岳氏也是见了容氏言辞间对识香很是宽和,加上人说相由心生,容氏脸上皱纹都看着显得很是祥和,花岳氏才开的口。但是为了自家女儿,花岳氏到底还是开口道:“虽说是主家赐婚,到底我们两家也是做亲了,识香嫁进门来本该她来伺候老姐姐你才对,如今却是带伤进门,自己尚且行动不便,但怎么也不该劳动老姐姐你照顾。”说道此处花岳氏话头顿了顿。
容氏看花岳氏如此客气,她自己也是个实诚人,花岳氏把话头顿住,她忙接应道:“既然都做亲了,闺女在我家就和你在家合该是一样的。自家闺女受了伤,哪有还让她起来伺候的道理。再说了,我家小毛能娶到你家闺女,那也是他的福气,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还活得了几天,只盼着如今待你家闺女好点儿,日后我不在了,闺女能待小毛好点儿,他人傻,以后我和他爹去了,也就只能指着闺女多看护他些了,别让他被人欺负了去。”
花岳氏听到这里,心中却是一凛。平常时候若是有人说自家孩子人傻,她八成会认为对方是在自谦。但是识香这婚事,她去见安大娘的时候,安大娘碍于当时在寒府里,并没有跟她说的很详细,但是她也听出了这桩婚事的不妥来。如今听容氏说自己儿子人傻,她的心瞬间就往下一沉。
眼神儿往识香瞟去,又见识香并没有因为这句话露出什么焦急或埋怨的表情,心里又拿不准了。
花岳氏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只好嘴上打了个软词儿道:“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既然他们今日有这个缘分,这相互扶持也是应该的。”然后因为心里越发放不下,花岳氏看容氏又是个老实的,便干脆懒得试探了,直接道:“老姐姐,我是想说,识香这受了伤,虽说是主家赐婚,带伤进门怎么也不该让老姐姐你来伺候。虽说于理不合,但我既然来了,小容村和西河村隔得也不近,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便留下多住几日,待她伤好了我再回去。”
花岳氏原本还担心容氏认为她这是不放心把闺女给他们照顾。哪料容氏根本没那么多弯绕肠子,闻言直接笑开了嘴:“是的是的,我们这小容村深山老林的,来一趟可是不容易,来了就多住一阵子,如今正好是秋里,山货如今都长得可肥了。今儿老头子还说要去挖得几个套里去看看,看这天色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容氏说着,便站起身朝外面看了看,面上显出几分焦急来。
容氏这焦急倒不单单是对容老头时辰差不多了还没回来。还有一层却是,容氏和容老头过了一辈子,容老头在寒城当了这么多年门房,年纪大了还是回村来了,却和村里的那些老汉截然不同,容老头不嫌弃容氏,容氏自己却是知道的。
这花岳氏一过来,她便知道只怕小毛娶回来的这个闺女,不仅长得漂亮,家里也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容氏觉得,自家的容老头在待人接物上,还是很有一套的,比她有分寸。如今花岳氏要住下来,她虽然不像花岳氏想的那么多,却也怕自己招待不周,让这初次见面的亲家不开心。
识香听说她娘要住下来,倒是一阵高兴。
这么多年了,她也就每年府里放她们回去探亲时,才能回家住几天。因为她小小年纪,就为了让家里有立身之地而被卖进了寒府,每次回家几个哥哥都对她心疼的很,花岳氏也对她偏疼些。家里小妹虽然是后来出生的,却也知道家中有个姐姐为了养活一家子在外面给人做事儿,花岳氏教导的好,小妹也不会因为花岳氏偏疼她而与她置气。
府上好多丫环到了探亲假时也不愿意回去,她每次回去了心里是舍不得走的,但是身契签了,家里暂时也还没富裕到有赎身银子的地步,因此每次都是面上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就再次回寒府。
但是识香是花岳氏生的,这些微的小心思,花岳氏又哪里看不穿,每次识香回家住上一次再走的时候,花岳氏都是偷偷去送。
如今她身契拿回来了,以后想回家住多久也是可以的,但是,哪里又赶得上此时她娘亲就直接说不走。
花岳氏看着喜形于色的识香,心里是高兴的。嘴上却免不得还要多说几句:“看你开心的,这么大年纪了,有些事情该不该做都不知道。哪有做亲家的,在自己女儿婆家一住就是好些天的?”
识香也不理她娘说什么,看容氏转身望着外面,便伸长了手,牵了花岳氏的手,一脸可怜模样儿。
容氏在门口望了一会儿,没见着村那头靠山边的远道上有动静,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望不回来了。也知道容老头年纪虽然大了,有时候兴起了也喜欢不服老的跟着村里的壮年汉子进山。若是进了山,等着容老头回来只怕就是晚上了。
容氏转回身便见着识香可怜见儿的望着她娘,忙道:“闺女可是不舒服了,你身上还有着伤呢,倒是我疏忽了,快些去床上躺着吧。”容氏虽然觉着自己迟钝点儿,但是当着自己这个新婆婆的面儿,花岳氏不好心疼女儿这层,她还是能想到的。
果然,容氏话音刚落,花岳氏就已经站起身来对识香道:“可不是,快些进去歇着,快些好起来才好帮衬家里。可别想着能偷懒。”嘴里责备着,手里小心翼翼的将识香扶了起来,母子俩人往房里走去。
容氏见两人进去了,估摸着母女俩怕是要在里头亲近好一阵子才对。
便出了院子,将刚刚用篮子装着去河边洗的衣服提了,准备在院里把衣架子搭起来,把衣服晒上。
刚把搁在屋檐角的竹竿横在院里的木架上,容氏却见花岳氏出来了,手脚麻利的就挽了袖子,已经把她搁在木架上的衣服篮子提过来了。
识香也与容氏想得一样,也以为娘亲是要有话与自己说的。谁知扶了自己进房,花岳氏转眼瞥到容氏要晒衣服,将识香扶着在床上安置好了之后,折身就走了出去。虽然说识香自己一满肚子话也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娘说,怕是要酝酿酝酿,但是这还没酝酿好,就把她给搁一边儿了,她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而院子里,容氏到底没将花岳氏拦下来,不多时,花岳氏就和容氏相谈甚欢了。
容老头提着两只灰兔子进门的时候,便看到自家的老婆子,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在院子里笑的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