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远赶到医院的时候,却赫然看到盛夏抖抖索索地站在门外,绞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为什么不进去?”楚浩远眉微蹙,声音里有一丝僵硬和一丝柔软。
“安然在休息,小声点。”盛夏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可怜兮兮地转身指着身后的病房,生怕打扰到了里面的人。
她的小手冰凉,楚浩远叹了口气将她冰凉的小手捂在怀里。
“安然为什么会流产啊?”低头半晌,楚浩远问道。
楚浩远的疑问让盛夏压了一天的悲痛突然蜂拥而上,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婴儿来到人间时那种隐忍许久后的哭声,久久都不能停息。
楚浩远和盛夏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听了盛夏的讲述后一声不吭。
而盛夏,也因为断断续续长达很长时间的哭泣和对楚浩远的叙述,渐渐地已经平静了下来。
此时她的的眼睛流不出任何泪水,心底终于不再压抑,只是好像被挖心掏肺般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力气。
“事情既已发生,道歉、阻止、补救、补偿,选一个或几个你认为应该的。”楚浩远轻轻抚着盛夏的头。面对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开始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道歉没用,阻止不及,我想补救,可是不知道怎么补救。”盛夏一顿,忽而苦笑,“至于补偿,怎么补偿?任何补偿都是无意义的。”
楚浩远只能叹气,满眼温柔又心疼的看着她,“盛夏,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安然这儿还有纪烈呢,至于——丁俊,我会想办法的。”
盛夏点点头,她知道楚浩远也没有办法,但是一个男子为她做出承诺时,她便不是一个人在背负所有的痛苦。
以前盛夏一直相信人定胜天这一说,但经历了这几番波折挣扎后,她才无力地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她想门里瞥了一眼,纪烈就像一个战士一样,默默地守护着安然,一动不动,面容之间,是浓重的悲伤和落寞。
医院的长廊是那么长,盛夏走啊走啊,却走不过那道给安然和丁俊带来伤害的墙。直到楚浩远送盛夏回到学校时,盛夏都静静的,不发一言,直到看到盛夏上楼,他才安心地离开。
天已经很黑了,之前的闹剧不知道会如何发展,如何收场。盛夏有千百个构想,却没有一个能够圆满解决。譬如,安然的孩子永远不可能在回来了……
以前每次伤心难过,总有个去处,像受伤的野兽总有个属于自己的洞穴,可是这一刻盛夏只想一个人待着,她清楚的听见她的心里有穿堂而过的凛冽的风声。
不知道想了多久,她终于鼓起毕生的勇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顾忌,拨通了那个电话,短暂的彩铃过后,丁阿姨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盛夏?”
是的,她要去找丁阿姨,即使换来的是一顿痛骂也在所不惜,盛夏想要知道真相是否如此,如果果真,那么就是宣判她的死刑,倘若并非如此,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盛夏咬紧嘴唇,强忍住泪水,“丁阿姨,我想要见你。”
长长的沉默后,“来我家吧。”电话的一端并没有大喊大叫,反而有些暴风雨前的平静。
盛夏放下电话,穿好衣服,她没有叫楚浩远,一个人走在天黑的路上,谁也给不了她温暖,她第一次没有感到黑夜的可怕。
敲了敲门,丁阿姨打开门,盛夏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门口,她以为丁阿姨都不会让她进屋,可是她却朝盛夏招手:“先进来再说吧。”
盛夏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那么美。
本以为丁阿姨会狠狠地骂她一顿,然后将她赶出去,可事实并非这样。她友好地让盛夏坐在沙发上,除了脸色不好外,平静地让人害怕。因为紧张和无措,盛夏的两只手用力地绞在一起,吞吞吐吐过了很久,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这种安静让盛夏觉得自己简直置身于真空。
终于,她决定打破沉默,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却先说话了:“盛夏,你是不是都早都知道了?”
盛夏一呆,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随后点点头,于是她开始缓慢地说:“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齐校长是我大学的导师,他幽默风趣,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我从未喜欢一个人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说是迷恋,后来慢慢地接触下来我们便相爱了,真心相爱。”
盛夏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和鄙夷:“可是他已经有家了,不是吗?”
她呆呆地看着盛夏,从她的眼中读到了盛夏对她产生了鄙视。
她皱了皱眉脸色更加苍白了,可是还自顾自地说下去:“是的,他已经有了家,还有了一个儿子,但是我们还是违背了伦理偷偷地在一起了,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我不想打掉他,偷偷地生了下来。他没有责怪我,他让我辞掉工作,他来养我和孩子。就这样,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为了他的事业,隐姓埋名,背井离乡。我让他不要见丁俊,而丁俊也不会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盛夏看着面前沉溺在自己呓语中的她,曾经关于她的疑惑的答案都慢慢浮出水面,盛夏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年轻没有亲朋好友的她会拥有一家高级化妆品品的店,为什么她会住在这么昂贵豪华的楼盘里,为什么每次看到她总觉得她像迷一样……
所有的一切,盛夏终于全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