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丞相以受惊和护卫受伤为由在镇上暂歇,似乎不愿扰民,便去了驿馆,谁知到了驿馆又嫌驿馆过于简陋,于是只好稍事休息,继续启程。
天裕第一丞相在民中名声极高,自然不便在人多的地方暗杀。郑懿心中定论,这丞相很是狡猾。这一停下稍事休息,谁知道他又做了什么布置。郑懿也想不出他能做什么布置,但却十分好奇。不过好奇心害死猫,她不打算多管闲事。
郑懿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她从来就不会亏待自己,反正她有的是钱。
郑懿坐在热乎乎的浴桶里,手里拿着一包刚从镇上大户家偷来的金叶子,劫富济贫,劫大户人家之富,济自己腰包之贫。心里一乐,郑懿忽然觉得虽然暂时回不去了,但是这样的日子也一样逍遥。前世的她本来就是一名小偷,并且是神偷。虽然后来……
什么人?郑懿警觉,听到有人正从她房间上的瓦片上轻声点过,不由得一怔,这古代,还真有轻功这种东西。不过瓦上那人一点就过去了,想来与她无关。
郑懿再次放松了筋骨臂膀,歪着头瞧着窗外的黑夜,月黑风高,杀人放火,越货采、花……想到采/花,郑懿眼前浮现出白天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张脸,天裕第一丞相,看来也是天裕第一美人。
李扶月一飞到树上就毫无预警地看到这样的画面,美丽的少女,浴桶里冒出热气将她的脸蒸得微红,望着窗外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带着微笑。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脸,能看到她挂在桶上的玉臂和雪白的肩头,修长的颈,还有……窗上的帘子忽地一拉,在合上前他仿佛看到少女锐利明亮的眼。
李扶月微怔,他这是在偷窥女人洗澡?并且被发现?于是英明神武,尊比天子,雅盖王侯的天裕第一丞相第一次偷窥女人洗澡,未遂。
郑懿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跑到窗口将窗帘“唰”地一声拉开,举目望去,方才站在树上偷窥她的人已经不在原地。
什么意思?白天她偷看了他,所以晚上他要偷看回来?
郑懿一掌拍在窗棂上,丞相大人,你可真是好兴致!不过她也奇怪,明明白天丞相的队伍已经离开此地,为何他又会出现在此?
“姑娘可是在找在下?”
淡淡的调子里犹自带着一股笑意,郑懿猛地回头,看向屋内。
屋内多了一人,十分惬意的盘腿坐在**沿上,依旧是蓝色的锦袍,黑发用一根墨色簪子盘了起来。没有白天那种华美璀璨之感,但却依然带着雪莲花的气质,甚至郑懿还闻到他身上那种凉凉的气息。
“原来姑娘很是喜欢在下,那又何必拉上窗帘呢?”李扶月扬了扬眉,笑意更深,心想这屋内没有别人,浴桶离窗口有一段距离,能隔空将窗帘拉上,看来眼前这女子内功应也是不错。
郑懿一笑,走至桌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想这位此时应该是在干嘛呢?躲避?偷渡?调虎离山?
听到楼下由远及近传来的“笃笃”地上楼声,郑懿会心,又喝了一口茶。
李扶月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魅力,不禁皱眉,箫十四不是说主子魅力甲天下,只要扬扬眉就迷倒大片女人?可是,他都这样卖弄了,面前这女子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她手里那杯茶比他还有吸引力。
于是,天裕朝第一丞相的首次**,失败。
李扶月眼角笑容一顿,远在城外回朝队伍中的箫十四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不多时,楼下的脚步声已接近房门,郑懿微笑着看着坐在**沿上的某人,挑挑眉,看来保密措施做得不怎么样。
李扶月同样微笑地看着郑懿。
这时敲门声骤起,屋外的人说着自己是哪里的官差抓盗贼云云。
盗贼?郑懿一顿,视线移至浴桶旁小桌上的装着金叶子的小布包,这话怎么说的仿佛更像是在抓她?
销毁证据。这是郑懿脑袋里闪过的第一想法。
她抬起手,毫无犹豫地隔空伸向那小布包,却忽然睁大眼睛,看着正同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李扶月扑面而来。
“砰”地一声,门从外向里被踢开。进来的人目瞪口呆,小镇民风果然彪悍。在地上……
地上,只有两人,一个衣衫半解,香肩半露,一个头发垂肩,只着一件**。忽然一道风刃闪过那军官耳畔,落下一缕鬓发,只听一个阴沉无比的声音:“滚!”
那军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连声道歉就出去了。
李扶月这才扬起头对郑懿一笑,这一笑可真是风华绝代,惊落万花。郑懿不禁呆了呆。
他的脸正对着窗口,夜风刮进来,吹动他散下来的黑发,拂过郑懿的衣襟,落在她锁骨上,痒痒的,凉凉的,郑懿醒悟过来,顿时又羞又恼。她刚才本想用自己隔空取物的能力将那装着金叶子的小布包收回来藏好,谁知李扶月比她更快,也去抢布包。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郑懿隔空取物把拿着布包的李扶月取了过来,压住了自己不算,还被他点了穴道。
李扶月爬起来,用簪子固定头发,然后捡起那件郑懿不知他是何时脱下的外袍甩了甩,又扔开。皱了,不穿。
“真是想不到,丞相大人竟在此处藏娇啊!”
窗外又闪进一人,郑懿心底鄙视,古人都喜欢爬窗子,没礼貌。眼睛一瞪,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连哑穴也被某人一并点了,心里怒极反笑,好呀,丞相大人,我们走着瞧!
李扶月看到郑懿要气得冒烟的样子,嘴角不禁向上弯起,抱起郑懿又坐回**沿上,将她的脸对着**里侧,这才出声:“宁王请战不在半道崖对敌怎有空在此小镇闲逛?”
此时李扶月的声音是冷的,冰冷的。仍然被他抱着的郑懿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寒颤,她看不到宁王,但心知他的表情估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这才真正感觉到作为丞相的李扶月的那种气场,那种一切都在他鼓掌之中的强大气场!
郑懿心中一惊,不禁冷汗涔涔,难道他一开始就是来引宁王现身吗?他要干什么?郑懿心中倏地划过两个字:杀人。如果此刻她没有被点穴,她肯定会摇摇头,丞相不过是一介文臣,他的护卫也不在身边,怎么杀人?
宁王看着李扶月从容的面孔,心里在闪过郑懿心中闪过的想法之后也得出了和郑懿一样的结论,他一个从小习武的王爷,还会怕区区一介文臣,更何况他是王爷,李扶月敢杀他?
想到这,宁王嗤笑一声:“本王可不是来这里闲逛的。”
“是她教你的?”李扶月也哂笑。
“丞相大人,你自诩聪敏睿智,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道理吗?”宁王得意道,心想太后果然拿捏得当,就猜到李扶月会借故脱身,而他请战离宫,自然可以带着亲信前来截杀他于此。
“太后娘娘心中推断不错,可惜派了你这样一个蠢物过来,难道临行前她老人家没有嘱咐你李扶月此人生性狡诈,亦真亦假,要见机行事吗?”李扶月一边说一边叹气:“只可惜我在窗前一露脸,你就出来了,就这么想死?”
宁王脸上笑容一顿,李扶月竟将太后告诉自己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了,这代表什么?他们的计划他全知道?且李扶月说那个死字说得极重,仿佛拿准了他就会死一样,不禁心中一颤,但仍自说服自己,李扶月不过一介文臣,即使知道他们的计划又怎样!
宁王不再与他客气,当下冷道:“李扶月,临死前还有什么话可说?”
郑懿心中鄙夷,果然是个蠢物,杀人还这么慢吞吞,他难道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只千年老狐狸吗?真是死了也活该!
千年老狐狸?李扶月第一次听人这样形容自己,明知是贬,但觉着还不错,于是将脸凑近了郑懿的耳朵,朝她脖子吹了口气,轻声道:“嗯,这个称号我喜欢。”
被他这么一吹气,郑懿首先的反应是面上发热,然后觉得这人不要脸,再然后心里一惊,这家伙会读心?自己想什么他居然知道?
“我可是天裕第一丞相,死了会动摇朝纲,动摇民心的。”李扶月这话说的极为欠揍,那语气憋屈得仿佛在为天下百姓受委屈似的。
“不会,丞相大人为回朝救国,加紧赶路,不眠不休,导致旧疾复发,半路身亡,为国捐躯,举国悲痛,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特许丞相大人风光大葬于先帝陵寝旁,地下伴君,以全大人尽忠朝廷之心。”
“啧啧啧啧”,李扶月抚掌而笑:“宁王高见,果然精彩,扶月佩服得五体投地。”
“拿命来吧!”宁王耐心耗尽,抽出长剑直刺李扶月。
李扶月坐在原地不惊不惧,不躲不避,反而淡定从容地在郑懿腰间摸来摸去。
郑懿感觉到在她腰间摸索的咸猪手,银牙暗咬,李扶月!你好!!
“啊!在这里!”李扶月吃了一圈豆腐后故作惊喜地拿出一把匕首,然后轻轻往外一扔。
郑懿不觉得他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一扔能扔出什么效果来,她面向着**里,看不到宁王的动作,被点了穴,想逃也逃不了,不由得哀叹,她重生一次就死在这里了?
下一刻,她听到“嗤”地一声,刀剑插入肉的声音,李扶月死了?
“你不乖。”感觉到郑懿想法的李扶月哭笑不得,顺手一拍。郑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居然打她的屁股!!同时心里冒出的想法是,李扶月没死,那是宁王死了?
宁王没死,但是他快要死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匕首,他穷其一生也未想过自己竟是死在这个他一向看不惯的文臣手里,他甚至来之前还想过,即使李扶月真有什么本事也不敢杀他。
“你……真敢?!”宁王双目暴怒欲裂,指着李扶月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笑脸。
“宁王请旨卫国,杀退敌军,却不幸战场牺牲,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为国捐躯,实在可惜可叹,太后娘娘深感悲痛,而微臣也一定请旨陛下着宁王为宁亲王,世代袭爵,封大将军,风光厚葬,宁王府后人享无限荣光!”李扶月器宇轩昂地说完一堆话又望向倒在地上犹剩一口气的宁王:“不知我的答案殿下满意否?”
宁王此时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李扶月却仍不放过,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道:“差点忘了,宁王殿下还未有后人,这可如何是好?”
宁王当下气得喷出一口心血。
终于死了,郑懿心想,这宁王估计是给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