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夙顿住俯身向下的身体,薄唇轻勾,笑得满足至极“你终于……动手了!”他像是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直至此刻,方才定下心神“这样,你心中的恨,会不会……少一点?”
那鲜红色的血液涌流而出,染红了她一袭碧青色的衣裙。那温热的触觉缓缓地游移在她的脸侧、脖颈,浓浓的血腥味刺人鼻息。猗黛狠狠地闭紧双眸,隔绝了那漫天遍地的红。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她?原来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他明明知道后果是什么,却还要一味地将她逼至绝境,逼她向他动手,只是为了,让她心中的恨,更少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恨他至极,却在他这样的举动之时,心仍然不可抑制地抽痛了起来?为什么他明明伤她至深,却还要对她百般呵护,千般柔情?为什么在她绝望至此的时候,却还要那般霸道地闯入她的世界?
轩辕夙,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指节分明的五指轻轻地抚上她的发,仿似是想通过这最后的一眼,深深地将她烙印在自己的心上,以至,碧落黄泉,都可以生生不忘。“是不是只有,你才肯……原谅我?”
他轻启双唇,问的轻柔,问的释然。任胸前的血色肆意漫流,浸湿了这一片床榻被衾。
原谅?轩辕夙,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你以为这样,我心中的恨,就会少一点了吗?你休想!
“不是!”她答的决绝,不留一丝余地“轩辕夙,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仇恨之中,永生永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语毕,赤脚步下床榻,唤来就近的诗儿和秋麽麽。
当两人看到一身是血的猗黛与轩辕夙时,吓得几乎瘫软在地。秋麽麽毕竟是宫中的老人,急急忙忙地转身去请御医,留下一脸惊怔的诗儿颤抖着双手检查着猗黛身上究竟是哪里受伤了。
“即便是死,你也不会原谅我吗?”轩辕夙轻扯嘴角,一缕极尽嘲讽的笑意自嘴角蜿蜒而出。
猗黛攥紧双拳,努力地压制着心中那茫然的慌乱。他竟是连一丝,也未听出她话语中的害怕与惊恐,她怕!没来由的害怕!她怕他真的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所以,即便是恨,她也要拉他一起沉沦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缓缓地将手移至胸前的匕首之上,他轻抬眸光,笑意凄凉而诡异。“既然这样,朕……如你所愿!”“噗……”拔剑而出,鲜红色的血急流而下,溅湿了满床血色,满室悲凉。
“住手!”眼看着轩辕夙亲手拔出胸前的匕首,猗黛嘶吼出声,踉跄着扑倒在他的身前。“轩辕夙,你疯了吗?”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是真的疯了,才会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才会这般不要命!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你而已!如果,连你也不愿意原谅我,那么……活着,真的太累!”他指尖轻颤,想要伸手抚上她的脸,却终是无力地垂落下来,再使不上半分力气。
轻勾嘴角,连这最后的一丝念想,也变成了极尽的奢望。或许,这就是代价,他曾经那么不惜一切地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到头来,她的心,始终没有为他停留半分,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有晶莹的液珠自她的眼角滑落而下,轩辕夙努力地试着睁开双眸,想要看清,那垂落在她眼角的晶莹,是不是……泪?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色晕染而开,他终究是疲惫地闭上双眸昏厥过去。
他没有看到,亦没有听到。
猗黛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空中交汇的瞬间,她紧紧地抓住了他指节分明的五指“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轩辕夙,你赢了!你赢了!”猗黛猛地拔高音调,似是为了让他能够更清楚地听到她所说的话“你成功地扰乱了我的生活,我习惯了你陪在我的身边,无论是打了胜仗的时候,还是我们互相伤害讽刺的时候,我都习惯了有这样的一个你,自始至终都陪在我的身边。”
将他冰凉的五指紧紧地攥紧在掌心,拉至自己的脸侧,感受着那滑落而下的晶莹“你成功地闯进了我的世界,成功地影响了我的思绪。现在,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原谅你!我们重新开始,重新认识!”
这一刻,她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仇恨。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放下,连她自己,都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可是,她愿意,为了这样的他,不顾一切去爱她的他,她宁可忘记所有的伤痛,陪他重新开始。
“娘娘……”秋麽麽疾步踏进内室,却生生地顿住脚步,喑哑的嗓音中亦带上了些许的颤抖。身后的老御医因为脚步太过匆忙,踉跄着前驰几步,亦猛地站直身体,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都站着做什么?”榻上的女子厉声嘶吼“救不活他,本宫让你以命相抵!”这是她第一次自称本宫,这是她第一次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一国之母,位尊天下的身份!
老御医猛地惊醒过来,疾步上前,利索地解下肩上的药箱,替轩辕夙拔针止血,一面冷汗直冒,颤抖着身体应承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去准备热水和烛火!”好不容易止住那涌流不止的血色,老御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连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亦无力兼顾,只胡乱地用衣袖抹了一把。
“是!奴婢这就去!”秋麽麽急忙领命,带着惊魂未定的诗儿疾步迈出内室。
老御医犹豫片刻,终究是抬眸看向身前的猗黛“臣要替皇上缝上伤口,娘娘还是暂且回避片刻方好!”这样血腥的场面,连他自己亦心惊胆战,何况是这终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
“不用!”女子斩钉截铁地回绝道,连片刻都未犹疑。
“可是……”
“本宫说不用就是不用!”还未等御医支吾出声,猗黛便厉声喝道。身处千军万马之中的她,这点血腥,早已司空见惯,又怎敌得上征战沙场时的尸横遍野、灭族之夜的血流成河?
“是!”御医低首领命,转身拿过一旁药箱里的针线。这时,去拿热水和烛火的诗儿与秋麽麽亦及时地赶了过来,将备好的物什摆放在榻前的几桌之上。
“守在门外,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猗黛双拳紧握,扶正昏倒在侧的轩辕夙。诗儿、秋麽麽领命而去,合上了开阖的门扉,双双守在殿门的两侧,神色慌乱而紧张。
御医将串好的银针在烛火下灼烧片刻,等到针身都泛上了些许的红光,就着猗黛擦净血色的伤口一针针地缝了上去。
仍在昏厥中的男子微微地皱紧双眉,豆大的汗珠滚滚地自两颊滑落而下,那摇曳的烛火,映的他的面容越显通红。
猗黛一瞬不瞬地看着细长的银针一遍遍穿透他胸前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滴溅在她皓白的手腕上,触目惊心,她却不躲不闭,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