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麽!”最后一步,猗黛猛地撑起身体,跪倒至那森冷渗人的瓮坛前,纤长的指尖轻触那花白的发丝,却又忽地缩了回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那个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秋麽麽就这样被她害成了这般模样,这比让她死更让她难以接受,她甚至不敢去相信,这时间竟会有如此残忍的人,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来。
感受到身前女子的气息,瓮坛中的人愈加奋力地支吾出声。一张血迹斑驳的脸微微地扬起,两行血色自那空骷中驰滑而下。
紧紧地抱住那血迹斑驳的头颅,她嘶吼出声“麽麽,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直至声嘶力竭。
她所犯的错,已经太多,多到她已无力去一一数清,除了对不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那犹未干全的血迹沾染在她雪白色的衣衫上,一片艳红。
听到她的声音,瓮坛中的人拼力地摇着头,似是在安慰她,却止不住那蜿蜒的血色愈加汹涌而出。
哭的太久,久到她沙哑的嗓音已哽咽难辨;久到她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身前的人,眸中一片死寂怔然。
她忽地轻勾唇角,笑靥如花。扬起的面上如暮春三月的阳光,灿烂至极。她在她的耳边,呢喃轻语“麽麽,我记得,你喜欢看我笑,像现在这般的笑。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会与诗儿陪着我,一起安静的度过余生。我等你们,等着你们来生兑现与我的承诺,来生,你不为奴,我不为主,我们同起同坐,相伴余生。”
她沙哑的喉咙轻启而开,说出的声音破碎不堪,却依旧不遗余力地说着,像是在做着人生最后的诀别。
瓮坛中的人亦停住了不住的支吾,似是在静心聆听,又似是……
感觉到不对的轩辕夙几步上前来到两人的身前,那搁置在她肩上的人却是没有了一丝呼吸。他蛮横地捏紧她的下颚“你杀了她?朕要她活着,活着享受这非人的折磨,可是,你却杀了她!”
女子目光呆滞,如一个毫无生机的布偶一般任他摆弄,却不呼痛半声,亦不挣扎半分。
这样的她,让他的心蓦然一窒。迅速地松开钳制在她下颚的右手,便见身前的女子缓缓地瘫软在地。
“黛儿,黛儿……”他惊慌地呼唤出声,却换不回她一声的应答。若不是那犹在起伏的心跳,他甚至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还好好的活在他的身边。
她累了,真的累了!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接连几日,轩辕夙日夜守候在猗黛的塌边,喂食送药,每一步,都自己亲自动手,那九五之尊的帝王,早已不复曾经的高贵和冷漠。只是这般,安静地……守在她的榻前,寸步不离!
“皇上,边关告急!启冥卷土重来,已经连夺座城池,还请皇上早日回朝定夺啊!”殿外一众的臣子齐声唤道,他们已经在殿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却不见皇上有半分动摇,启冥谋国在即,可是他们的皇上却终日沉溺于皇后的病榻前,难道轩辕当真是在劫难逃?
启冥?阿洛!
榻上的人儿纤睫微动,恢复了些许生气,却又在转瞬熄灭过去,恢复到原本的怔愣呆滞,毫无生机。只是这些小的动作,却悉数落入到榻前时刻相守的轩辕夙的眼中,他身体微颤,缓缓地将她冰冷的双手握进手中。
“朕知道你不希望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只若你肯开口,只若你说不要,朕便立刻让这场战争就此停止!可好?”他似是诱哄、似是几近卑微的乞求。只是希望她可以看他一眼,可以开口说哪怕是一句话。
没有!什么都没有!榻上的人儿依旧呆若木偶般静静地卧于榻上,那空落死寂的眼神茫然而无焦点,仿似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与朝气。
“黛儿,朕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他喃喃轻语,缓缓地贴近她的脸侧,将头埋入她的颈项,感受着那些许淡漠的温度,感受着她的存在。
“朕在乎你,所以不惜一切地将你留在身边。可是,你却一直在想着如何逃离朕,所以朕只有斩断你所有的念想与希望,你才会乖乖地待在朕的身边,朕唯有除去你所有的希冀,你才会看到朕的存在,不是吗?”
他说时,竟有一滴温热的湿润自她的脖颈处蜿蜒而下,只此一滴,却似一团热火灼热地燃烧在她的身上。榻上的人儿眸光轻移,亦缓缓地看向埋首低喃的他。
谁的错?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是该怪他的滥杀无辜、手段狠辣?还是该怪她的不自量力、负隅顽抗?
澈师兄……死了,戚南亦不在了,诗儿被那般残忍的手段杀害,就连秋麽麽,都被她……亲手掐死了!念及至此,猗黛猛地闭上双眸,一颗滚热的泪水自颊畔颓然滑落。
她收复北海的那一年,杀过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却从没有一次如那次般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侩子手,她亲手掐死了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秋麽麽,亦亲手掐死了自己唯一的希望和依靠。
“朕知你难受,可你又知朕的心比你难受千百倍!朕身为这天下之主,却只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将你留在自己的身边,朕心中的痛,你又何曾知晓半分?”埋首颈项的男子轻启檀口,带着一缕深深的悲恸浅浅地晕染在整座殿阁之中。
他痛,却只能将这痛隐忍心中,独自辄尝。
“启禀皇上!”有内侍颤抖着身子伏跪殿内,连声音都带上了些许战栗的尾音。“柔妃娘娘邀您一聚!”
轩辕夙眸光不抬,周身的寒意却是在瞬间被放大千倍,冷的连十米开外的内侍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彻骨的冷厉,骇得全身都止不住地哆嗦起来,颤栗不停。“朕说过,任何人都不见,你不曾听到吗?”
内侍全身一颤,慌得即刻俯首请罪“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有意违抗圣旨,是柔妃娘娘派奴才来得,娘娘说她有办法解皇上的心头之忧,让皇后娘娘即刻清醒过来。”一口气说完柔妃的交代,全身的骨架都骇的无力地瘫软在地,再不能挪动半分。
“她现在何处?”俊美微凛,急问出声。
“娘娘说……在自己的寝宫等皇上!”不料轩辕夙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内侍慌忙答道。
“寝宫?”轩辕夙低声重复,双眸危险地轻眯,却又在转瞬站起身来,朝殿外步履而出。是时候该去看看这个费尽心机的柔妃了!
朝阳初升,惜柔宫内却是拉上了层层厚重的布帘,根根燃烧的红烛早已烛心明灭,滴滴红泪漫流满台。
轩辕夙缓步而入殿内,闻着那熟悉的熏香和那满殿喜庆的布置,眉心微皱,伸手无情地握住殿中的红绸猛地拉扯而下。大红色的布花绸缎翩然飞舞而下,带起阵阵轻风吹动他眸侧的鬓发,凄然舞动。
这一突然的动作似是惊醒了榻上一袭大红衣衫醉眼迷离的水玲珑,慵懒地自榻上坐起身来,却又似宿醉后的昏沉重又摔落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