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区的撼龙墓埋葬着至革命以来所有著名的人物,大世家族长,诗人和作家,也埋葬着许多的先生。墓地生在半山之间,云雾围绕,一水悬挂而出,那里几乎成为了一个圣地,迷茫的阴森之气如果添加一些血色,会更像是一幅画。
“那把刀你管她叫什么?”谢东双手放进兜里,望着下方的墓地。
他微微偏头,有些迷糊,以他这种片状思维应该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谢东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相信他这种呆呆的人是属于勇气,还是脑子一时过热。
“没想过,名字有……”他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手指甲伸了出来,低头咬着……
“非素。”
谢东回过头,这个名字也许是他一时兴起胡乱而来的。
“好名。”他这么赞叹道,然后从窗边丢掉烟,他示意王非尘往下看去。他们处在山腰上,云雾甚至淹没了车,东方区著名的撼龙墓就在他们的下方,一股小瀑布从他们边上倾泄而下,水花击落石。
“其实从这儿看东方区所谓的圣地,也不过就是一堆乱石。”谢东悠悠说道。
……
这个时候王非尘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谢东。
按照他的说法他应该是一个活得很久的老人,可是在第一次接触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还是滚烫的,他不是老人,而是一个老男人!他似乎从不打理自己的胡子,头发任由被风打乱,深邃的瞳孔深深的陷了进去,那里仿佛就是一个被陨石落下造成的深坑,漆黑的如同天边的乌云。那老树皮般的皮肤底下是阴郁而又神秘的气质。他曾经在一本著作上读到过这样的男人——《霍乱时期的爱情》,王非尘觉得谢东应该是那样的人,总是有什么忘记不了,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践行。
还真是蠢。
谢东认为他们双方应该是认识了许久,但在王非尘看来只不过是他常年形成的被雇佣的习惯,谢东给他需要的,那他就为谢东卖掉自己分文不值的命,这是交易,不存在感情。王非尘又想起了那把刀,那把根本不存在的刀。他突然觉得有些发冷,谢东那种平静的骄傲还有不出声的愤怒,真像某个人。
那个老男人向他低下头,他很严肃的说:
“柳轻红被李家的人抓去当了人质,柳青应该带着人来了这儿。”
……
谢东的意识里面没有任何过多的东西,他只是突然间想到,然后就顺然吐出,也许他正是因为这种不可言表的情绪而采取一种赌马球的方式。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小家伙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神情也丝毫未变,他看向了下方的墓地,淡淡的说道:“这应该是柳青故意的,柳青既然选择和其他三家为敌,他不可能不知道对方会抓他的软肋,他其实想以此结束这一切,把所有的东西摆在台面,总的有一个冲动的人打破鸡蛋壳。而这是你带我来这儿的理由,这块墓地应该封印着那个东西,我其实真的很好奇你要我做什么,你到现在都藏着自己的想法。”
他就这么冷静的分析道,逻辑缜密而又完美,推理的丝毫未差。他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浮动,真想知道他刚才的思维和想法,这样的人果然是太有趣了。
“这样的思维路径还真是出人意料。”谢东嘲讽道。
王非尘没有理会这嘲讽,继续说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如果我是柳青,我也会让柳轻红当诱饵。”说的很平淡,完全没有任何的内疚,谢东叹了一口气,朝着外面吹了一口冷气,指着下方的墓地说:
“那块墓地的确封印着那只妖,而李家则正在通过血祭强行打开封印,柳家由于邵院的帮助集齐了2份钥匙,但那只是柳家的一种预备措施。正如你所说,柳青通过用自己的妹妹当作诱饵,在这个四大家族都在拼命维护的虚假平衡之中,总的有一条疯狂的导火线,柳青要挑起战争,因为他有自信成为战争的最后赢家,虽然我至今未知他们为什么想要解开那只妖的封印,但是我总归不想看到妖这种生物出现在这里。”
“你想要让我解决这一切?”
“算不上,你应该是顺手解决掉,因为你的目标是邵院。”
“我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好手,在这种先生的战争之中,我只不过是炮灰。”
“不,看上去不像而已。我在你身上投资了这么多,连那个老东西都放下手,我们都相信你,证明总归会有回报的。而且你是一个不要命的……”谢东停顿下来,“你虽然想死,但你不可能看着那帮人活着,只要有了理由,那剩下的只是顺水推舟。”
王非尘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下去……
“唉,”谢东叫住正准备动身的王非尘,“问你一个问题……”
“我可以不回答吗?”
……
“你杀人累不累?”谢东问道。
“这得看和什么相比。”
“你在干着和你这个年龄毫不符合的事。”谢东皱眉。
王非尘笑出了声,他哈哈的说:“我只是贫民区的一个贱骨头,却在东方区读书,我那些同学总是会在边上讲自己几岁时在干着什么牛逼的事,无非就是弹钢琴或者是打高尔夫这种我遥不可及的事,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在干什么活吗?”
谢东看着他的表情,他很喜悦,那是一种频临荒唐,人类不该拥有的表情,他却很自然,笑的那么开心,真不知道这个家伙在笑什么。
他说:
“我在东域最肮脏的贫民区地方和野狗抢食。”他就这么说道,没有自卑,也没有自豪。
“别总以为这种东西有多了不起,当你做多了的时候,你就会麻木,然后觉得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饭做,爱那么简单。”
“做,爱是不用教的!”谢东哈哈一笑,然后他音一沉,好似锯子锯木,刺得深然。“杀人也不用教的。”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感觉,不会恐慌,不会内疚,也不会做噩梦;甚至没有兴奋这种情绪。那个时候我明白自己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个不堪可悲的自己,唯一的代价是我被奴隶了,被过去的自己的奴隶了。但即使成为奴隶,我也不想回去。”
“这是一个美好的借口,把那一切变的理所当然,用表象的美好来掩盖自己的丑恶,弄得自己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可是逃不掉啊,自己还是会想起来,那段不堪的回忆依旧存在。但是……”王非尘收回目光,“但那又怎么样?我从不在乎这种虚渺的东西,那种虚假的东西我做的太多了,只要我还能在继续欺骗自己下去,我已经被自己折磨的很累了。”他说的很快,语速快的吓人,随意的锋利,没有任何的停顿,连目光也没有那么灼人。他极度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一直在准备这句话,所以他念的很熟,很快,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的慌张,他就这么说,就说自己是贱骨头那样简单。
“所以你把世间的感情看的这么淡?”他的手离开了窗,他有些不自然,只好关掉了车窗。面色依旧很平静,灰色的脸庞上有些淡红,他又想哼歌,却找不到调子,他只好再一次的看向窗外,想着些什么……
“你杀掉那几人之后,之后呢?”谢东问道。
他没有回答,他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谢东无法知道,那个家伙也不可能知道,人就是这样任由时间这条船桨拍打着,什么也不知道,当知道的时候,已经死了。
“人活着总的有些梦想,万一实现了呢。这是我读书时代最喜欢的一句话,到现在也不觉它很酸。”
王非尘腾跃的身体硬住,回过头注视着谢东,“我觉得现在就很酸。”
谢东兴致勃勃的看着王非尘,静待他下一步的回答,他说:“说白了,你我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可是你却偏偏要作为一个我的人生导师般说话,我只是你的一把刀而已,双方互相利用,没这么亲切。”
“简言明语,你若是开一家石油公司,你会在乎你的汽油罐子吗?”他笑道。
“肯定会,”谢东扬起胡子,“那玩意儿要是小了装不下我的石油,岂不减小销量?”
王非尘嘴角露出惬意的笑容:“理想吧,其实我一直有个。”
“说说?”
“干死黄旭东,拯救被他毒害的人!”
谢东看着他消失的原地,那儿只有随风摇摆的野草,原处那好似偷偷在笑的声音飘荡着,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也许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谢东转过身,看着有些日子没见的学生,开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