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上巳节至
往年的上巳节,沁梨坊中热闹非凡。可这一年,坊里是非太多,人心分散,夜莺和绿鹂又偏生不和,因而无人操持上巳宴会,眼见时日临近,绿鹂问及夜莺的意思,夜莺也淡淡说算了。
于是一众乐伶更加懒散,各自打着小算盘,唯有林悦晴极为不快。
往年间,上巳节歌会盛宴都是她展示曼妙舞姿与身段的绝佳时机。今年已经年方二十一岁的林悦晴最担心自己容颜老去,她太想将自己嫁出去。
因而,失此良机,她着实愤怒。而这些愤怒不知怎么的又统统归结到了麦朵朵身上,总觉得所有一切的不对劲都从她踏入坊中开始。更何况有了她之后,常烨哲便再未踏入过美人阁半步。
曾几何时,常烨哲眼中独有她一个。哪年哪日,林悦晴只觉他马上就要对自己许下结为连理的承诺。
林悦晴被回忆搅乱了心思,忽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向了墙角。
听见林悦晴在美_人阁中摔杯子,郁苏月也不得安生,新制的簪子弄了一半便再也弄不下去,只好摆进木匣中,从床边取了玉笛,走到窗边轻轻吹起。
“该听的人不在,在听的人无心,你又何必瞎费劲。”邻窗传来林悦晴极为讽刺的话语,即刻打断了郁苏月的笛声。
此言一出,各屋中众人皆顿住。
东边合_欢阁中的青语停下画笔,西边芸香阁中尚雀也搁了茶杯。
不一会儿,青语和尚雀不约而同走到廊上,齐齐往郁苏月的郁金阁去。
青语望着尚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尖声道,“原以为我是这三楼最刁之人,如今看来,原是我高估自己了。”
尚雀补刀,“你过谦了,说这话之人,不过是自嘲罢了。”
“没事就都散了去吧。”郁苏月也走近自己的房门口,她无心卷入口舌之战,也不愿看到这坊里再有什么扰心事。
可兴许是此地静了太久,其他人都未听进她的话。
“我自嘲?也比只懂趋炎附势的墙头杂草要好。”林悦晴毫不示弱,也走出房门,倚在廊上傲视众人。
尚雀的脚步停在青语身旁,她转过身看着高扬起下巴的林悦晴,轻浅一笑,“趋炎附势的人尚是有些眼力的,总该要分出个是非黑白。然,人若无自知之明,一心好高骛远,攀荣富贵,那到头来只是哑巴吃黄连了。”
对于尚雀暗讽林悦晴幻想嫁与书香常家一事,郁苏月和青语都不觉得有何过分之处,不过是说了个事实,可于林悦晴而言,这无疑是在众人面前打了她一巴掌。
她当即甩脸回屋,不再理会众人。
即便不知前院这些细小风波,后院中的麦朵朵也并不痛快。
尽管瞎婆已经替麦朵朵化去了守心粉的功力,可是她还是被很多原因绊在了沁梨坊中。譬如说外头太过兵荒马乱,她没有安身之所,还需沁梨坊庇佑。此外,更重要的是,麦朵朵身无分文。
不能自由出入,麦朵朵即便再想学习巫术,也只能吞声强忍。
于是她自然寄所有希望于幽幽花上,好不容易盼得开了一朵,瞎婆却只吩咐她去买几样东西。
麦朵朵有些急功近利,想催促瞎婆快些将防身本领传授于她,可是瞎婆怎么会不知道她那点心思,还未等麦朵朵开口,便断了通感。
“姐姐莫要急,明日便是上巳节。今年并无歌舞宴,姨娘定会放你们几个出门去。”说到上巳节,素月的眼睛又亮晶晶,“我都记不得多久没去踏过青!虽然明日要出去也只能是黄昏时分,也不能踏青了,可想想都是快活的呢!”
麦朵朵揉揉素月的头,并无她这般的少女情怀,匆匆找来纸笔,将瞎婆嘱咐要买的东西写下来,然后将纸小心放在荷包里,处处都严谨细致,不敢掉以轻心。
这却惹得素月大笑,“姐姐何时变成这样处处谨慎提防之人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麦朵朵自己也说不清,她能想明白的只有一点——再也不允许任何人随意伤害自己,也不允许他们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想到保护素月和刘浪,麦朵朵挑眉问素月,“胖子最近都躲房里干嘛?”
素月朝柴房看了一眼,悻悻答道,“不知……难不成是病了?”
“没有吧,早间见他同豆娘一块儿出门也不是这样的。”麦朵朵挤挤眼,让素月去瞧瞧。
素月赶紧撇嘴,“怕是在睡觉,还是别理的好。”
麦朵朵笑笑点头,但又忍不住朝柴房多看了一眼。想到那个宽容的胖子,麦朵朵忽然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在郁苏月的带头恳求下,夜莺同意放一众乐伶在日落黄昏时分出门去走动,各人都由丫头陪伴着,而郁苏月则预备和麦朵朵、素月及刘浪一道同行。
午后,麦朵朵小憩一阵便急着起身,趴在床沿边睡的素月还保持原样,本想跟着麦朵朵多睡一会儿,看样子是不行了。
“姐姐起来作甚啊……”素月还揉着睡眼,被春困折磨得厉害。
“你快些起来,我想描个妆。”
素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翻了个身,眨巴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姐姐说什么?”
“我说——”麦朵朵笑得好似格外欢喜,“你快些起来替我描妆。”
“咦?”素月忽然清醒许多,一面欢喜一面疑惑,“姐姐今日心情这样好!”
麦朵朵点着她的鼻尖,“你今早话怎么这么多?快点去洗把脸再回来!”
素月欢喜地跑下楼去,麦朵朵则推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
落湖旁的柳树上被人系上了一些彩条,不知道这些不同寻常的变化是否与这节庆日子有关。
从前的麦朵朵也并未听过上巳节,只知道现下是三月三了,满目一派郁郁春景,看得心头都暖烘烘的。
素月很快就回了楼上,一双手小巧而能干,一番功夫之后将麦朵朵本就出众的眉眼描得更加灵秀。
平日里,麦朵朵鲜少端详自己这张新面孔,但对于这相貌的评价,她由始至终都十分中肯。美人就是美人,再如何自谦,也遮盖不住这美丽的事实。
感恩命运赏赐的心情早已平静,现下,麦朵朵只盼着这张脸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
虽然描了妆,可麦朵朵还是打算蒙纱出门,低调行事。她原打算现在就戴上,可思索一会,她又将面纱叠好,小心地放入了袖袋中。
收拾打点好之后,麦朵朵急急地盼着出门的时辰快些到来,素月却时愁时笑地仔细打量着她。
“还有哪不合适吗?”
麦朵朵看看镜子,又看看素月,不知道那丫头在偷偷琢磨什么。
对于麦朵朵的问题,素月根本没想回答,她只看自己所看的,想自己所想的,恍若听不到麦朵朵叫她。
“云央,要出去啦!”刘浪在楼下大呼一声,早就坐不住了的麦朵朵和素月一蹦而起。
“姐姐,师傅交待你要买什么,你还记得么?”素月一边跑下楼,一边悄声问麦朵朵。
麦朵朵点点头,“我带了那张纸了。”
“嗯,一会儿我们寻个好些的理由去买齐这些。”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扫眼一看才发现一众乐伶恰好都在后院里。
尚雀正要从后门走出,青语在后院坪中和豆娘说着话,林悦晴刚跨过中门,而郁苏月正立在刘浪身边等候麦朵朵主仆。
见到描眉画眼的麦朵朵,后院里忽然消了杂声,唯留一阵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