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低估的企业和被低估的企业家
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说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这句话用在企业身上同样合适。成功的企业有很多共性：顺应了潮流，抓住了机会，成就了优秀的团队和好的产品，等等。而失败的企业也不会一无是处，每一个环节的问题如果没有得到好的处理，都可能蔓延成全局的问题，使一个企业沉沦甚至死亡。所以，市场上90%以上的企业都是“病企”，都在走向死亡的路上。经济形势好，死亡率低一点；经济环境恶化，死亡率就会迅速上升。从这个意义上讲，每一个渴望成功的企业家都生活在危机之中。如果他能够坚持几十年，那么他一定学会了享受这个被关注、被质疑的充满压力的过程，而且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作为一个重要人物的存在--没有人能长时间地粉饰和装腔作势。我认识用友和王文京先生差不多15年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一直认为王文京的智慧和性格会使用友成为一家长寿的公司，而依托中国这个快速增长的日趋庞大的经济体，一个长寿的高科技公司必然成就伟大的事业。
有一次“神仙会”，几位财经媒体的主编和商学院的教授在一起闲聊。话题自然集中到企业和企业家身上：谁是你最敬佩的中国企业家？我说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提到了王文京。从大家略显吃惊的表情看，王文京似乎还不在中国企业家的第一阵营。我的解释是：他所从事的行业是一个竞争残酷的开创性的行业，所以，仅从年销售收入20亿这样的财务指标看，用友的公司价值被低估了；王文京没有雄辩的口才，看起来也不那么魅力四射，这使得他作为一个领导者的魅力被低估了。
管理软件是个“赋能”的产品，它的价值在于提高企业的管理水平，而且通过提高企业运营的透明度，提高整个经济体的运营效率，降低交易成本。所以这种“赋能”产品带来的“正外部性”，使管理软件公司的社会经济价值应该在销售额的基础上放大10倍。
做软件不容易，做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软件产品就更难。一个自主知识产权的软件公司的成功是在“主流领域”的“主流战场”上取得的成功。中国制造首先成功的是袜子、打火机一类，这是在“非主流领域”的“非主要战场”（发达国家根本不再生产）的成功；然后是冰箱、彩电一类，这是在“非主流领域”的“主流战场”的成功（发达国家只做高附加值的高端产品，但发达国家仍然是重要消费市场，还有大量挑剔的消费者，满足他们的质量要求并不容易）。而软件，特别是自主知识产权的软件，则是发达国家绝对不会放弃的领域，是新经济的制高点，是“主流领域”的“主流战场”。用友的竞争对手SAP、甲骨文、微软都是行业巨头，竞争的残酷可想而知。所以，一家中国的软件公司如果能够战胜行业巨头，在市场上抢到领导地位，意味着它为中国企业赢得了与中国经济实力相称的在“主流战场”上的胜利，那么它的价值应该在它的销售收入上放大10倍。
因此，一家中国的世界级管理软件公司，它对中国社会经济的贡献应该在它的销售额基础上放大100倍。
一个管理软件产品永远无法达到完美，永远需要创新和进步，如果不能使自己的产品做到市场最好，不能获得市场上的统治地位，那么它仍然是一家平庸的公司，不会存在10倍，甚至100倍的价值增益。因为软件是一个赢者通吃的市场，领先者会榨取这个市场绝大部分的价值。这从根本上决定了这个领域竞争的残酷性。软件是一种特殊的产品，它的开发成本很高，而生产的边际成本几乎为0，存在着巨大的买方规模效应（指一个软件的使用者越多，它的成本越低，价值越高），所以，先发优势非常重要，一旦一个产品占据了领先地位，后来者非常难以赶超。微软是这个游戏规则最大的收益者。中国全面的社会经济进步和管理软件的经济文化因素使得中国必将造就用友这样的高科技公司，今天的用友占据了中国管理软件市场最大的份额，所以，它最有机会创造历史。在这一点上，王文京和用友是幸运的。
软件企业自身的管理也是个挑战。这一关过不去，难以成长出大公司。今天中国制造业的管理已经有很成熟的经验，但如何管理软件开发工程师要困难得多。在工厂里早晨8点钟生产线开动，工人是不是在工作岗位上一目了然；工人就要按生产线的节拍操作；产品质量通过测试仪器进行检测。只要这些规则能够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产品的生产数量和质量就是可以控制和管理的。软件开发则要困难得多，这个工程师8点钟准时坐在了这里，手在键盘上不断敲打，但他头脑里是在想这个程序怎么改进，还是在想昨天跟女朋友吵架是不是要分手，你根本无法知道。而一段程序写完，可以通过功能测试，但代码质量仍然千差万别。如果他是一个咨询顾问，如何跟客户沟通就更难以控制了。这是管理脑力劳动者的复杂性。福特曾经说过，生产线上的工人根本不需要健全人，有的只需要左手，有的只需要右腿。而软件开发的工程师，不仅要智力健全，而且他的情绪和状态都可能影响工作质量。你根本无法简单地通过监控他的行为来预知结果。所以，管理100个软件开发工程师的难度可能要超过管理10 000名生产线工人的难度。因此，如果能够管理好一个万人的软件公司，意味着中国企业已经不存在“管理无能”的问题。
王文京不是媒体追捧的企业家，他不那么激情澎湃，不那么妙语连珠。但企业家毕竟不是演员，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展现他的魅力。
20世纪80年代创业之初，王文京宁可做卑微的个体工商户，也决不挂靠到政府或国有企业，由此保持了公司产权的清晰；与苏启强分手时慷慨大度，干净彻底，不留任何瓜葛；上市以后仍然坚持一股独大，任凭众人评说也不为所动。在这些关乎企业和个人命运的关键选择上，王文京用笃定显示了他的气魄。
从白石桥的一间办公室，到上地的一栋楼，再到北清路的一个园，这是用友事业发展最直观的标志。上地建楼，北清路建园，用友都能领风气之先。更重要的是，用友能一直专注在管理软件这个艰苦的行业，王文京用执著显示了他的自信。
面对微软的高价收购邀约，王文京依然坚持自己的企业发展战略，说明他是一个企业家，而不是商人。商人逐利，企业家成事。对企业家而言，赚钱是结果，不是目的。
依靠产权清晰和团队稳定，用友赢得了在20世纪80～90年代财务软件市场的竞争；依靠成功上市所带来的资本优势，在2002年前后赢得了向管理软件转型；今天，用友要依托中国经济进步和中国企业走向世界的大势，整合资源，合纵连横，实现成为世界级软件企业的梦想。整个发展脉络和节奏非常清晰，或许也有运气的成分，但的确谙合天理，浑然流畅。
祝福用友，祝福中国???高科技产业。
王 超
《IT经理世界》创始人之一，现皓辰传媒CE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