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卫昭只觉有人在用湿毛巾擦拭自己的脸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竟与明月照顾自己时的小心一般无二,莫非碰巧在这遇到了她?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手,仍闭着眼,道:“我好想你啊!”
那人嗤了声,嚷道:“好不害臊,大白天的,该死的说什么梦话?”毛巾往他脸上重重一摔,往外走去。
听她声音稍粗,远不如明月的好听,卫昭顿时心一沉,原来这女子并非明月。
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姐姐,那人太无礼了,你怎么会认识他的?还和那种人做朋友?”
“不是刚才你不问青红皂白就一棍子下去,他们两个会受这份罪?你啊,以后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说这话的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正是明月,卫昭心头大喜,两个月未见,当下就想跳起来出去见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重新躺倒,听到她们迈步走近,卫昭开始捂着头大声的**惨叫。
“怎么了?”明月快步上前,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好烫!红罗,速去把我备下的草药煎好送来!”红罗转身出去。
卫昭一边叫唤,一边偷眼瞧明月,她眉头微蹙,双唇紧咬,正自着急,“怎么好呢?按照医书记载,受了棍棒伤是该按那样的方子抓药啊!”卫昭暗暗好笑,蹑手蹑脚起床,悄悄到了她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明月,猜猜我是谁?”
“一点没变,还是这么调皮,就知道你是装的!”明月笑着去掰他的手,道:“快松开。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偏不,现在又没人。”卫昭撒娇的意味,“老实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病了吗?”
明月没脾气地道:“说来话长,以后慢慢给你说。你先放手。”
卫昭忽然想起王丛思,道:“对了,丛思他好吗?他身子弱不禁风,更受不起大的折腾。”
明月由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心有余悸道:“好在我及时拦了一下红罗,你朋友受的伤并不重,已经拿着药回去了。”注视他,道:“相反的,倒是你要注意些,我摸了你的脉象,时而狂躁如火,时而沉若虚谷,忧思过重,伤脾伤肺,可不是你这顽皮的性子该有的症状呢!”
卫昭的确有很重的心事,夜里经常为从前的事情搅得辗转难眠,一方面他在担心时机不成熟身份就暴露,另一方面对自己的将来一片茫然,对皇位始终有些眷恋,那个理所当然该由他继承的位子就这么拱手让人,他怎能甘心?
被明月说中心事,卫昭心里惊奇,却若无其事,笑道:“不要唬我了,说的头头是道,就跟真的似的。沈大夫说我强壮得像牛似的。”
明月噗嗤笑出了声,“说你是牛?我看是猪才对,好吃懒做。”
卫昭不服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怎知道我就不会变呢?你等一等啊,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卫昭放下手,在身上各处仔细摸了又摸,急得脸红脖子粗,“明明是带在身上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明月见他焦急,奇道:“看把你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卫昭点了点头,“非常重要。刚才绕远路经过大光寺前买了两串佛珠,我还特地请庙里的大和尚开了光的,非常灵验的,能保佑人平安无灾,逢凶化吉。”
他说的认真而诚恳,明月动容道:“既这样,可能是在来时的路上弄丢了,我陪你去找一找吧。”
卫昭听说,心头一喜,最喜欢和明月独处的时光了,他携起明月的手就往外走,出门时正好和来送药的红罗撞了个满怀,红罗大声叫嚷:“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啊?万一撞坏本姑娘,把你零碎卖了也赔不起。”
卫昭不去理会,拉着明月小跑出门。
到了百花巷巷口,卫昭才停下,调整了气息,道:“这丫头好厉害!”
明月微微喘息,道:“她是小辣椒,火爆脾气。一张嘴刀子似的不饶人!”
“也好,有她在你身边,多个帮手,想必丁卿怜也不至于那样到处挑你的不是。”卫昭眸光一亮,笑了起来。
明月无奈的苦笑,心道:“如果说红罗是火,那卿怜则是更大的一团火,两者在一起只有你死我活,最后遭殃的还是我这可怜的池鱼。是福是祸真的未可知呢!”只是卫昭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两人循着卫昭来时的路线仔细找寻,询问过往的路人,但他们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眼看日近中午,卫昭没了耐心,索性放弃,叹道:“算了,肯定是被人捡了去,咱们也不必白白花费这些工夫了。”眼珠一转,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明月说话,他挽起她的手就走,明月想喊他停下,又碍于在大街之上,不便开口,只好低着头,紧随在他身后,嗔怒地拿眼睛瞅他,他根本就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而为,明月给他说‘男女有别’的礼仪,他假装不懂,而且还振振有词,以什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来反驳她,明月真觉是无言以对。
卫昭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每次拉她的手都是紧张的要命,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在担心是不是会被明月扇耳光,哪怕是严词拒绝,他也会觉得很没面子,要找个地缝钻下去,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个法子,趁人多的时候下手,明月是个端庄的女子,断不会在人前自毁形象的。如此一来,他的‘奸计’屡次得逞。
握着明月微热的小手,径直出了镇子,翻过小山,穿越田埂,沿着一条崎岖难行的小道走了好大一会,最后到了一片静谧无闻的林子里。
卫昭顿足停下,明月也停下。
这个地方宛若仙境,太美了!
只见四周薄雾氤氲,树木葱郁,花吐芬芳,近处淙淙的流水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声清晰可闻,细碎的阳光投射在地上沉积的落叶之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卫昭和明月的小影齐齐的投射在地上。
两人谁也不愿打破这宁静,默默地站着不动,仿佛两个泥塑,看着,想着,陶醉着……
卫昭先开了口:“怎么样?美吗?”
明月微笑,“嗯!应该是全天下最美的了。”
卫昭深情的望着她,道:“不,在我心里,最美的不是这个。而是……”终于,他的心口闷闷的,难受,没有说完整。
“什么?”明月大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充满好奇。
“你!”卫昭的声音细若蚊蝇,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话一出口,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处,忙把手抽回,掉转身双手互搓,他的心在不由自主地哆嗦发颤,急于想听到什么,又怕听到什么,他宁愿时间就在此刻永远停下。
只是一瞬,对卫昭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百年。
下一刻,明月的话让他差点昏厥,“你刚才说什么?”
卫昭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一扬手,道:“没什么,我只是说风光挺好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你在一起欣赏非常快乐……”他相信明月是听到自己的话了,不然她不会脸颊飞霞,可她装没听见,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卫昭的念头旋风似的回旋不止……心里七上八下。
“我也是。”
明月一句简短的回答让卫昭大喜,他忙问:“怎么?”
明月笑若春花,露出两行细碎整齐的贝齿,道:“这么好的地方,你该早点带我来的。”
卫昭眼前一亮,喜上眉梢:“这么说来,你是喜欢跟我在一块的吗?”
明月没有答话,举步前行,卫昭紧紧跟上,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谈论风景,又诉说了分别后发生的事。
原来红罗本姓苏,一个月前饿晕在丁明昌家门口,被明月发现并救下,之后便留下,她是个做家务活的能手,一个人把丁家的大小活计干得井井有条,颇受丁明昌夫妇的喜爱,丁卿怜却处处刁难,红罗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少不得与丁卿怜拌嘴,吵架,气势分毫不弱于她。
上次当众大吵之后,丁卿怜觉得丢了颜面,把怨气撒在明月身上,红罗气不过,找她理论,丁卿怜反咬一口,说红罗嫉妒她,把她那件时兴的裙子洗坏了,丁许氏不问情由,打了红罗两个嘴巴子,红罗一怒之下就逃了。明月放心不下,多次向人打听她的消息,直到几日前遇上沈大夫,才有了红罗的下落。
明月亲眼看到红罗在‘阎罗愁’过得好,早决定要回去,无奈红罗总不肯她走,想让她多陪几日,明月不好推辞,只得住下,和红罗一起帮着沈大夫煎药、做饭、打理家务。
两人很晚才返回,各自归家。
路上两人一言不发,诡异的沉默着,偶尔抬头看见对方,露齿一笑,忙又看向别处。
彼此间心思虽异,想的却是同一件事。
卫昭的情绪较为低落,他在为弄不清楚明月的心意而苦恼。
而明月呢,今天卫昭拉着她手的时候,她隐隐有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为之紧张,为之害羞,同时也有点喜欢,欲拒还迎。
等明月到了‘阎罗愁’,红罗站在门口张望。
见明月回来,红罗快步迎上来,急道:“怎么才回来?有人在候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