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11月底,马上进入12月份,一年中的工作逐渐进入尾声,办公室的工作仿佛一夜之间就忙碌起来。事实上,办公室的工作历来就是如此,不管什么单位的办公室都一样,到了岁末年终,各种各样的总结、汇报、检查、验收之类的工作接踵而来,上报各种总结、汇报、报表、统计,接待各路检查的人员,陪客、喝酒、应酬,忙不胜忙。
根据我的建议,付强向徐局长提出给办公室增加一个人手,以应付年终时纷至沓来的工作。徐局长考虑到李主任年纪大了,付强又确实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当办公室主任,办公室的工作其实就落在我和赵曼丽、小孙三个人身上,就给我们调来了今年刚分配到局里来的大学生小钱。小孙在我的调教下,已经能简单地写一些文字材料,这一下子就把我从琐碎的事务中解放出来。小孙的收发文件和打印之职,均由小钱接替。我的大部分精力,主要用于写各种总结、经验,以及处理年终一些重大的事务上面。
按照徐局长的意思,我和成局长一起,认真分析总结了一年来的工作,挖掘出了许多具有推广价值的经验,由我执笔写成经验材料。我拿去给徐局长看,徐局长看后十分满意,高兴地说,今年若能被评为全市系统的先进单位,你高喜生是功不可没!我听了之后,也十分高兴。次日,徐局长就亲自将经验材料送到了省局。
写完这个材料,办公室的年终工作并没有画上句号,因为还有大量的工作在等着我。因为我的工作得到徐局长的肯定,工作得也更卖力。
赵曼丽也没有闲着。她的工作继续是负责接待各级检查组。按照我的意思,我不仅让她负责陪检查组的同志吃饭喝酒,还给了她更大的权力,比如买烟买酒签单买纪念品等。付强对此并无意见,事实上,付强的公司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准备在元旦期间正式开业,对于办公室的所有事情,他都完全听从我的意见和安排。
赵曼丽针对每个不同的检查组的分量,总会拿出一份切实可靠的方案来跟我商量,而我则十分相信她这方面的见识和能力,总是完全同意她的建议。她也淋漓尽致地发挥着她的能力和特长,接待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既热情洋溢,又周到细致,几乎是无懈可击,检查组对我们局里的工作自然给予了高度评价。
有时我们接外单位电话时,对方总是问:“你们赵主任在吗?”然后如何如何,向她反馈检查情况,似乎她才是办公室主任。这也难怪,我虽然负责撰写大的材料,或者处理一些内部事务,对于对外交往方面,多是以她为主,在外人看来,她便是当然的办公室负责人了。见此情形,我心里既妒忌又欣慰。徐局长和成局长对她的表现也相当满意。
办公室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付强基本不来上班了,他说已经跟徐局长打了招呼,准备元月份正式向局领导打请假报告,让我作好心理准备。我虽然对当办公室主任并不十分期待,可由于他一直鼓励我,又在各方面支持我,的确给了我不少信心,我心里竟也有了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我本来以为,现在距阳历新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正式接替办公室主任会是件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没曾想,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形态,让我不得不重新定位我的人生道路。
这天,赵曼丽觑了个空,悄悄骂了我一句:“你真是害死人。”
我一愣,我怎么害人了?难道她知道李志安突然变老是由于我揭露出了他冒领导名签发票的事吗?可她一向对李志安不闻不问,不该为他的事打抱不平来如此说我呀!那又说的是什么事呢?我瞪了他一眼,也悄声说:“你说什么呀?”
赵曼丽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来到局接待室。赵曼丽上下看了我一遍,嗔怪道:“你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吗?”
“是啊。”我老实地承认了这一点,因为在她面前,我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问:“那我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她脸上露出一丝羞怯的表情,然后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又怀上了。”
我以为赵曼丽在向我炫耀她的怀孕能力,不以为然地说:“你怀上就怀上了吧,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笨蛋,当然与你有关系,这是你的种!”
“什么?”这句话不啻是个晴天霹雳,在我的当头顶上炸开了花。我浑身颤抖,像是做梦一般,不相信这是真的,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说什么?”
赵曼丽一字一顿地说:“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这不可能!”结婚三四年,我都无法让珍珍怀上孩子,事实早已证明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怎么可能跟她就怀上了?我怔忡地说:“你别取笑我了。这肯定是你老公的种。”
“你这个猪脑子!害人精!”赵曼丽连声用娇嗔的语气骂了我几句,又气又笑地说:“那个月我和我老公一次也没做过,不是你的是谁的?”
“那会不会是以前怀的?”我对女人怀孕这种专业知识实在是缺乏经验,不得不有此一问。
赵曼丽耐心介绍了如何轮算怀孕时间的情况,说:“你连这个都不懂?你还说不会生孩子,真是蠢猪!早知道这样,我该采取安全措施才是。”
我对于她用各种各样的语言骂我并不在乎,在乎的是她断定她怀孕了,而且怀的是我的种,就是说,我没有失去生育能力!我一时惊喜交集,愣在那里,激动得浑身颤抖不已: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我真想俯在她的肚子上去听一听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声音。可一想到这是在上班时间,是在接待室,随时可能会有外人进来,我只得忍住了。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在心里大声对死去的父亲说:“爸爸,你没有断后,我会生孩子,我要让珍珍生个大胖小子,给我们高家延续香火!”
赵曼丽说完,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要走。我从惊喜中醒过神来,忙叫住她说:“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怎么办?生下来呗。”
“生下来?那怎么行?”
“那就去做掉。”
“做……做掉?这可是我的孩子!”
“那你说怎么办?”
“这……”
赵曼丽咯咯地笑了几声,似乎怀孕堕胎对于她来说是件司空见惯而非常有趣的事。但我不一样,由于激动,我几乎要失去正常思维的水平,不知该如何处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果让她生下来,那是不现实的,如果让她去做掉,我又舍不得,这毕竟是我这30多年来第一次有了让女人怀孕的成功经历,怎么说做掉就做掉呢?可是,正如赵曼丽所说“你说怎么办?”是啊,让我说,该怎么办呢?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淡淡地一笑,转身出去了。
我恍若刚从一场神奇的梦境中苏醒过来,这时人的状态是浑浑噩噩的,既像还在梦中,又像已经醒了,对于梦境中的情况既清晰又模糊。我几乎不敢肯定刚才赵曼丽跟我说过的话是真实的,我使劲睁大眼睛看看周围,发现一切都是真实而清晰的,这不大像梦境里的情况。我仔细回味着赵曼丽的每一句话,甚至仔细推敲着她所说的怀孕方面的专业知识,如果真如她所说,那这个孩子必定是我的无疑了。
古话说:“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专心致志地想搞大珍珍的肚子,可怎么也没有动静,而无意中跟赵曼丽厮混过几回,倒在她的肚子里播上种子了,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同时对我也是种无情的讽刺!
我颤抖着掏出香烟,点上,深吸了几口。我发现我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差,不管是什么事,总是容易激动过头,而且什么都写在脸上,流露在言谈中,一点也不沉稳。抽过一根香烟后,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而且越来越相信赵曼丽所说的话。我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跟赵曼丽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按说怀孕的几率并不高,可她还是怀上了,这说明我的身体是完全正常的,说不定还具有“超能力”。既然这样,那这几年珍珍都没有怀孕,难道是她的身体出了问题。对,一定是她的问题,必须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从激动到怀疑,又从兴奋到急切,恨不得现在就带珍珍去检查,赶紧查出她的病证,然后抓紧让她怀孕,尽快帮我生下个大胖小子不管大胖小子还是大胖千金,重要的是她能帮我生下一个孩子来彻底洗雪我不会生育的耻辱,告慰先父的在天之灵,让他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这样兴奋了一阵,马上又有一个非常现实也非常棘手的问题摆到了我的面前,那就是如何处理赵曼丽肚子里那个孩子。她的老公会不会知道?如果知道了会怎么对她、又怎么对我?即使不知道,赵曼丽会不会以此来要挟我,就像李志安一样,逼着我做一些帮她找领导签发票之类的事?如果是这样,我如何应对?我突然觉得,有时一件好事悄然降临的时候,也必定会有一件不好的事伴随而来,这类似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想,如果赵曼丽真要以此来要挟我,我是绝无还手之力的,就像我前不久对付李志安一样。
我不禁有些紧张,刚刚还浑身激动的心情,现在又一下子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般(这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例证:刚才还在船上春风得意,现在掉进大海里孤独无援了),浑身冰冷。我甚至绝望地认为,她从一开始跟我接触,就是她设计的一个陷阱,让我一步步地往陷阱里跳下去,越陷越深,最后不得不听命于她。
可是,我转而一想,她有那么傻吗?她会以这种事来明目张胆地要挟我吗?我不禁为自己的浅薄感到好笑,心情也随之再次兴奋起来。我再次掏出香烟,点上一根,一边吸着,一边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