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语,他们知道桑德罗说的是实情,这么多人加在一起,恐怕连他手下的骷髅海都对付不了。
尼米捷迟疑了片刻,终于用微微颤抖的手紧握了那个球体一下,一咬牙,把它抛向了桑德罗:“拿去吧!”
接过并收入怀中,桑德罗满意地微笑道:“很好,那么我们接下来的问题是……”
“够了!桑德罗!”尼米捷咆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是被底密尔公会的污秽思想所同化?还是被力量的渴求冲昏了头脑?你过去的理智都跑到哪里去了?!你说啊!”
“我一点也没变,”对尼米捷的激愤填膺,桑德罗根本不为所动,唯一的细小区别便是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些,他仍用不紧不慢的口气答道:“要怪……只能怪你太天真。对此我倒是一直很奇怪,像你这么胸无心机的人,居然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生存这么久,真是奇迹呀,哈哈哈……”
尼米捷一愣,狠瞪着桑德罗的目光也稍稍柔和了一点:“我说老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闭嘴!”桑德罗神情一变,一反常态地吼了一声,旋即又恢复成那副若无其事的笑脸:“哼,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尼米捷,都这个处境了你居然还在担心别人。”
尼米捷没说话,只是用目光死死地锁住了桑德罗的双眼,希望看透其真正的内心世界。
但是尼米捷失望了,从桑德罗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那是一个空洞的亡者之眼,却又像是深邃的夜空、广袤的宇宙般难以捉摸。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桑德罗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发呆,又似是在思索。众人也尽皆黯然,没有人出声打破这个僵局。
事到如今,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异世界旅团,却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这恐怕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吧。
温妮莎紧咬下唇,一路上桑德罗展现出来的学识,召唤亡灵时的气魄,乃至制造幻象时体现出来的机智,都令她钦羡不已。可是,这么一位难得为自己所欣赏的博学多才的法师、老谋深算的亡灵巫师、精明机智的幻术师,不曾想竟是个阴险狡诈,图谋不轨之辈。但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桑德罗背叛的真正原因恐怕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简单,虽然不知道他在底密尔公会中的身份地位到底如何,但以其实力来说,必然不会是默默无闻之辈。难道区区一个未知的宝物和几个强者的灵魂,真的能吸引他到如此地步,让他甘愿背信弃义,行此卑鄙无耻之事么?不,应该不会的,一定还有隐情……
不只是温妮莎一人在这里痛苦地思索着,其余的伙伴们也皆是如此,谁也没有出言打破这异样的宁静。
四周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时间似乎凝滞住了。在漫长的等待中,众人只觉得身心都备受煎熬,然而桑德罗却仍是保持一个姿势出神地静立着,一动也不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桑德罗才从悠远的凝思中回过神来,他缓缓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一句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话:“你们走吧。”
“你……终于想清楚了?!”尼米捷惊喜地叫出了声,随后又马上补了一句:“那……你呢?”
“嘿,”桑德罗的脸上又浮现出那个千篇一律的微笑,不过这回似乎显得不那么麻木:“你还真是无可救药了。难道想留下来陪我不成?”
“留下又怎样?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尼米捷牛劲一上来,说起话来都不管不顾了。
“哼……”桑德罗嗤笑一声,指指其余的人,道:“你留下,那他们是不是也得跟着留下啊?”
“这……”尼米捷这才反应过来,毕竟桑德罗对旅团的其他伙伴并不是很熟悉,他以为只有自己才能打开时空之门,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尼米捷其实真的很想坚持留在这里,他自始至终便从未相信过桑德罗的鬼话,令这位多年来的老友最终选择孤独地留在异界他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然而,倘若他这个领队真的留下的话,恐怕队伍中愿意走的人也不会多吧,至少也会将马佗克和艾尔文两人牵连进来。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对旅团的责任感占据了上风,尼米捷略微有些失望地道:“好吧,我们走,如果你不是非要坚持留在这里的话,其实……”
“我当然要留在这里,因为……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不过,如果有了你们的加入……”众人闻言神情皆是一变,以为桑德罗要变卦。孰料众人愈是紧张,桑德罗便愈是故意拖慢了语速,待吊足所有人胃口之后,他才慢吞吞地续道:“若果真如此,这个过程岂不就变得了然无趣了吗?哼呵呵……”
尼米捷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肃然道:“好吧,不管怎样,你到底还是没有忘掉从前的情义,不管今后身在何方,你始终还是我的兄弟!”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桑德罗不置可否地道:“难道你以后还打算回来看我不成?”
“我当然会的。”尼米捷坚决答道。
桑德罗向外摆摆手,不耐烦地道:“行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你们最好还是赶快滚吧!”
尼米捷最后深深地注视了他的朋友一会,才毅然决然地带领着众人掉头往回走,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之地。
一行人走后,桑德罗又陷入了深思当中,好久才平静地抬起头,喃喃自语道:“尼米捷,倘若真的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可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走了。呵呵、你认识的桑德罗……已死!哼哼、现在的我……是……神!!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放肆而又张狂,回荡在整个深谷之中,不过已经无人能够听见了。
此时众人已经踏上了归程,再次进入了广袤无垠的时空漩涡当中。“凯尔顿古陵寝”中由无数细丝状黑色魔力波动构成的阻挠时空魔法的结界已然随着不死生物大帝的灭亡而消失了。这一点,是众人在发现没有了那颗被桑德罗夺去的映奇宝珠就无法启动那个五色法阵之后、又困惑了好一阵才发觉的。
归返的路上,大家都静默了,有人冥思、有人休息,还有发呆的……总之,没有人说话。
也是,去的时候雄心壮志,可回来时不但两手空空,反而还折了一人,虽说是桑德罗背叛了他们,但到了最后关头他总算是良心发现,放了众人一条生路。
“唉……”尼米捷长叹一声:“我真是看不透他。”
众人知道尼米捷指的是谁,但是没有人愿意提这个名字。
“我们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欧非沉声道。
“不,我比你们谁都清楚,他不会难为咱们!”尼米捷抬高了音量,声音中还略带着一丝怒气。
“你错了,老头子,”一直没吭声的温妮莎冷冷地道:“我的感应也比你们谁都清楚,他一开始确实是动了杀机的。”
“这、这不可能……”话虽这么说,却已没了底气,因为尼米捷很清楚孙女对黑色魔力的感应能力有多强。
又是一阵沉默。
“好了,”半晌后,尼米捷才深吸一口气,强作笑颜道:“这次虽然没有找到宝藏,但我回去之后依然会付给你们佣金的,请大家放心。”
其实尼米捷这话主要是对西格莱斯和阿特拉斯说的。因为只有他们是新来的,其余几人与尼米捷或是有私交或是上下级关系,根本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西格莱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他的眼睛刚刚有所好转,现在勉强能够视物,但还需要休息。
阿特拉斯却低头不语,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阿特拉斯正在凝神思索,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而这次的时空之旅也让他受益匪浅,不仅仅是增长了学识和见识,同时还颠覆了他对魔法的很多认识。尤其是与不死生物大帝对阵的这场战斗,由于有众多高阶魔法师参与其中,让阿特拉斯在战斗经验和魔法学识等方面均大有长进。这是因为此等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恐怕只有在拉尼卡大陆十大公会之间的战争中才有可能会出现。阿特拉斯以往对魔法的颜色领域的认知只是停留在初级阶段,虽然他在圣堂学院求学的时候曾见识过一些其他颜色领域的魔法,但那些都是非常简单的法术,而且也不是用在战场上;而这回,才让他见识到了高阶领域魔法在真正的实战、真正的两军对垒中的表现:
红色极端的破坏和毁灭力、给这位习惯用剑伸张正义的圣骑士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尤其是尼米捷一举毁掉恐怖的灵俑军团的“烈焰扫射”,正是这个敌我不分的恐怖咒语让他彻底认识到集团作战中的高阶红色法师到底是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是战场上所有敌人的噩梦,即使是自己人也得对他们万分小心才行;
而黑色,亡灵巫师那些生生不息、杀之不尽的死灵生物军团本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疼,更遑论其弹指间取人性命的黑死系魔法呢!这些技能无一不是黑色领域所独有的魅力,只有对死亡有着与众不同的认识的家伙们才能真正领悟到其中的真谛,这些强横的黑色魔法便是礼物,以其牺牲所换取的微薄礼物。黑色法师们到底牺牲了什么?是心灵的迷失,还是肉体上的苦痛?或许他们并不自觉,或许他们乐在其中,但阿特拉斯从来都不认为他们值得羡慕,相反,这些孤独的家伙们或许十分强大,但他们往往自能自我认同,只有在内心世界中才能找到一点心灵的慰藉。从这一点上看,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很可怜。
阿特拉斯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偏见,事实上,这种想法在见识过温妮莎以生命力作为代价召唤“非瑞克西亚盾甲队”和桑德罗的沉沦之后,便更胜从前。阿特拉斯甚至觉得自己对这些黑色法师们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对力量的过分渴求,导致这些法师做起事来更显疯狂,包括其自身的性命在内、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是他们所不能牺牲和放弃的了。这种不计代价的行为固然能够让他们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他们必将失去更多东西,自私将使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而自残则很可能导致其自我毁灭。
最后是蓝色,阿特拉斯曾听说过蓝色魔法在全部的五种颜色领域当中是最为神秘且最富变化性的,但是一般人能够深入了解它们的机会不多。幸运的是、十大公会中主修蓝白领域的“俄佐立议会”恰好与阿特拉斯所属的“圣印骑士团”同在一个城里,而且他还经常能够接触到许多“俄佐立议会”的成员,当然,是利用工作之便。即便如此、阿特拉斯对蓝色的所知仍旧很少。还好他对蓝色的招牌特色,也是其所独有的“反击类”咒语尚有所耳闻,还不算是太无知。这恐怕要归功于与“俄佐立议会”的接触。俄佐立的议会成员们平日里最的最多的两件事,便是批准与否定。即使面对的是一个法师的咒语,他们依然能够说“不”。因此反击类咒语有时也被人们戏称为“许可咒语”——意指不管你做什么事都要先经过我的允许。这种解释显得有些狂妄,但事实上却确实如此。本来阿特拉斯一直对此评价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但今天的战斗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正是欧非死死地牵制住了敌方的首领——不死生物大帝,才使得战况没有向更恶劣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在最后那个生死关头使用的“力之钉”,仅以微薄之力便毁掉了敌人石破天惊的一击。否则的话恐怕战斗结果就要改写了。还有就是神奇的“反召唤”类咒语,自己的命也正是因此而得救的——虽然是事后才知道的。与红色法师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蓝法师们所依靠的不是在热情催动下的原始奋进力,而是以对形势的冷静分析和准确的判断来作为行动上的指引。
如果说红色是秉承着积极主动的特点的话,那么蓝色便是以静制动的最杰出代表。
红色是在斗勇,而蓝色则是在斗智。
在整个归程当中,阿特拉斯几乎将时间全部用在了凝神冥思之上。不仅仅是在消化和吸收宝贵的战斗经验,更多的则是对人性本质的回味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