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战斗愈加惨烈,却并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吃紧。阿特拉斯与撒芙尔背靠背作战,虽然体力有所下降,但配合却愈发默契,一时间再也没有被敌人抓到过可乘之机。
众匪徒虽已伤亡了十数人,人数上却还是占着绝对的优势,但是在两位剑道高手协力构成的防御体系下,却总是无功而返。不仅如此,每每同时扑上去的五、六个人,撤回来时总要折损一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威力强劲、永不停歇的魔法箭几乎箭无虚发、箭箭夺命。曾有个匪徒试图用盾牌抵御,却被呼啸而至的魔法箭透盾而过,穿了个透心凉,此人的整个身体更是被魔法箭强大的冲力带得斜飞了十数尺,才被狠狠地钉于地上,其状惨不忍睹。
十余名匪徒分散开来去寻找那名看不见的射手,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已成了箭下亡魂。幸存下来的暴徒们终于体会到了胆寒的滋味,但这却并不足以掩盖住他们凶恶的本性。敌人的鲜血固然能使匪徒们狂性大发,而自己人的血也同样毫不逊色。
曼德尼吟诵已毕,他右手自然下垂,一股股淡绿色的魔法气雾从无到有,从地面上冉冉升起。雾气虽然并不浓重,却好像能够遮蔽住任何光线一样,完全看不清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东西。当这些伴随着施法自然形成的魔法力碎屑(大多是以雾气的形式存在)逐渐消散之后,那只新生的召唤生物终于现出了原貌。
一只狗?
一只野狗。
一只浑身被棕黑色皮毛所覆盖(除了嘴巴、肚皮和两条前腿的中间处是白色以外)的野狗!
欧非瞪大了双眼,难怪刚才感觉这个咒语有些耳熟,博学的他当然知道这只大名鼎鼎的生物的名字。
“野杂种狗?!”欧非扯开尖嗓门喊道。
“哦?”曼德尼闻声身形一滞:“小伙子还见过点世面嘛!”
欧非心中气得发狂——他当然见过世面!不止于此,任何在外面闯荡多年、有些阅历,并且还算用功的法师都应该知道(至少应该听说过)这个着名的生物。
“你是疯魔法师!”根据自己对这个咒语以及所有与之相关因素的了解,欧非直接做出了判断。
“咦、你说什么?”曼德尼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由于语气有些吃惊,因此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肯定对方的结论。
“哦,原来你是疯魔法师啊。恩恩,这就好办了……”欧非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并且立刻展开了他最喜欢的长篇大论:“本来我以为情势终归是有些危急,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了。恩……前线的情况可就全靠你了。”
“等等,”曼德尼讨厌受别人指挥,更讨厌被一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家伙所指挥:“说了半天,你准备做什么呢?”
“我就在这里,”欧非眼珠一转,答道:“哦……来保证大家的安全。”
曼德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命令野杂种狗冲向了前线,然后低下头开始专注于准备另一个法术。他懒得再听这个光说不练的家伙胡扯淡了,反正不管此人有没有出力结果都将会是一样的。
受到了对方的冷遇,倒也在欧非的预料之中,他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法师很快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与疯魔法师的技巧相比,丹达迪杜尔的技术才是正是让欧非感兴趣的话题,他始终也没搞清楚这个奇怪的析米克射手是怎么进行这种匪夷所思的射击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好奇的法师想弄清一切未知的事物。
从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距离前线少说也有个八、九百米远。一般来讲,弓手能把箭射到三百米开外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弩箭的射程和威力当然比弓要更胜一筹,但是在射速和灵活性方面都表现得差强人意),而射程能达到四百米远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不夸张的说,如果这样的人才有意的话,绝对可以轻易在任何一个大公会混上精英的位置。至于八、九百米……客观来讲,在如此远的距离下想要制造杀伤的话,除了魔法以外,一般就只有靠重弩才能胜任了。
若非亲眼所见,欧非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至少八百米!而且还能保持惊人的威力!这是什么概念?!即使是顶级的魔法武器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更不用说依靠人力了!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质疑。在权衡了各种因素之后,欧非不得不回到原点——他要对这位射手的力量重新进行评估。
先且不说丹达迪杜尔的臂力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单就瞄准问题便足以再次困扰这位多智的法师。即使是天生视力过人的精灵族,也不可能从这么远的地方精准地狙击目标。
这个丹达迪杜尔绝非寻常人类!莫非他接受过生体改造?联想到析米克公会最得意也最喜欢拿来向世人炫耀的技术,欧非心中终于有了定论。
他想起了一些关于析米克联合的传闻。
“无论生命还是自然,我们都能将之改造得更好。”
这句话可以说是析米克联合的口号了,然而事实真的如它所说的那样美好吗?大多数人对此还是抱持怀疑的态度,他们认为析米克只是凭借人力强自扭曲着事实。反对者中犹以瑟雷尼亚的呼声最高,盟会认为任何借助外力改变自然的事情都是不可取的,像析米克这种经常采用的不顺应自然环境及生态正常发展的做法必将会招致恶果;而析米克则认为这些墨守成规的古板家伙们思想太过守旧,早晚要被日新月异的社会所淘汰。
虽然对彼此的想法均不能认同,但析米克和瑟雷尼亚却仍能保持和睦相处(至少是表面上的和睦),甚至经常互通往来。追溯过去,双方曾经都是致力于保护大自然的坚定组织,是一条战线上的坚实战友,是紧密团结在一个集体中的成员和伙伴。
然而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即使以析米克的强大力量,也无力阻止文明前进的步伐。现在的析米克已经由过去的“析米克公会”更名为“析米克联合”,他们的方针亦随之改变:在设法还原自然的同时,联合亦致力于改进现有的自然环境。析米克人不断地研究生命的本质,创造新的生命形态。有些是强大扭曲的生物,有些也是对世间生灵的拙劣模仿。析米克联合的现任领袖是幻视师莫秘尔.维格。和他麾下绝大多数的公会成员一样,莫秘尔冷漠、孤僻,深陷在他的研究当中不能自拔。
然而与不够坚决的析米克不同,瑟雷尼亚始终在为人与自然能够和谐相处而奋斗着。尽管她的成员包括了成百上千的强大德鲁伊与各种巨大的野兽,尽管她发展缓慢、尤其在当今各种新兴公会日益蓬勃壮大的时代里甚至显得有些落伍,但是瑟雷尼亚盟会仍然是拉尼卡大陆上最大、最传统的自然爱好者的结社。盟会的成员信奉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尽力与被所谓的“文明”无知破坏过的大自然和谐共处。在一群被称作“柯洛斯”的上古树灵的领导下,瑟雷尼亚盟会致力于将这种理念的种子传播到拉尼卡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发芽前的种子需要守护,这便是瑟雷尼亚人与其他公会间发生冲突的根源。
多说一句,虽然瑟雷尼亚盟会的成员们看上去都正直且博学——甚至在这个被他们所唾弃的文明社会当中,这些人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平民们学习的典范和楷模,但是更深入的调查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一些人(姑且不论是否出自敌对公会)甚至认为,瑟雷尼亚盟会其实是另一种和拉铎司宗派差不多的教派组织。他们的臆测令盟会中的每个成员以及大多数支持盟会的人们都极为不满,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却发现其中不无道理:每个盟会的成员都在无条件地狂热追寻瑟雷尼亚的终极理念,他们甚至连“服从”这个观念都没有——因为所有该为盟会做的事都是他们自发想去做的。从多数成员的行为上来看,瑟雷尼亚盟会甚至有可能使用了诸如洗脑一类的手段。尽管没人能够确定,亦没人承认,但事实上看起来似乎就是如此。
欧非的思绪不知不觉便飘得愈发远去,以至于当一柄细长如鱼形的黑铁飞刀没入了这位正在出神的法师的后脖颈之中时,他的身子立刻顺着强大的冲劲向前一歪,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栽落马下。
几乎同一时刻,丹达迪杜尔发现了那个神不知鬼不觉潜行过来的偷袭者,他立刻便将已拉满的弓转向了这个新的目标。
然而刺客早已计划好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在早有预谋的情况下,刺客的动作显然更加流畅、更快一筹。
几乎是在用双眼锁定目标的同时,丹达迪杜尔突然发现三把飞刀已经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朝自己袭来。倘若他知道能让菲洛耶同时动用超过一把飞刀的人在其心中是个什么地位的话,也许会为此而感到骄傲。但是现在不会!丹达迪杜尔当下首先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应付这三把分别袭向自己头部、胸口以及……坐骑的飞刀!
正在低头凝神准备法术的曼德尼已进入施法的关键阶段,而任何受过训练的法师都知道专注的重要性:施法过程中任何一个心神不宁(更不用说微小的失误了),都可能会导致咒语的全盘失败,而异常终止的咒语会引发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最恶劣的情况下会发生剧烈的爆炸:由于红色咒语普遍注重破坏力却忽视了稳定性,因此这种倒霉事经常发生在红法师的身上。这方面伊捷的法师是个特例:即使施法成功,依然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换句话说,伊捷法师很少有能在真正意义上做到成功施法的人——或者说是既能成功施法、又能保证自身(以及同伴)安全的人。他们的咒语总是威力巨大——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意志不够坚定的家伙很难专注于施法,因此他们往往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即使运气好到没被敌人的利刃割破喉咙,也有可能会倒在自己的咒语之下。
曼德尼是个经验丰富的法师,他甚至能直面敌人砍来的武器连眼都不眨一下,不管怎样,他都会坚持到咒语成功释放的那一刻——至少他对自己有这个信心。
现在曼德尼不需要直面对手的武器,他甚至不知道一把细长如鱼形的飞刀正无声地欺向自己脖颈后方的要害。由于过于专注于咒语,曼德尼连欧非遇袭的情况都浑然不知。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三个人便同时遭到了刺客的暗算。
菲洛耶几乎可以预见得到几秒钟之后的结果了,胸有成竹的刺客不禁为这场难得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战斗的过早落幕而感到遗憾。
丹达迪杜尔反应算得上一等一的迅捷了,他双手一分,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分别击落了袭向自己头部和胯下坐骑的飞刀。至于胸口的那一把,已无从防御,也无需防御。
丹达迪杜尔的应急措施当然是正确的——厚重的铠甲可以无视这样细小的暗器,然而露在外面的眼睛和缺乏保护的坐骑可做不到这一点。
缺乏保护甚至毫不知情的曼德尼更是如此。
“曼德尼!”丹达迪杜尔转头朝着老法师的方向吼道。虽然胸口被飞刀震得有些生疼,但此时丹达迪杜尔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希望能靠大声喊叫来唤醒过度沉迷于自己咒语的老法师。然而丹达迪杜尔却又比谁都要了解自己的同伴——有时候精神过于集中也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菲洛耶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当丹达迪杜尔惊觉隐藏在前三击后面的,居然还有第四把飞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了。仓促间转过头来的射手的左眼正对着雪亮的刀刃,由于角度刚好垂直于飞刀袭来的方向,丹达迪杜尔看到的只是一抹白光而已——一抹已经充斥了整个世界的白光。
此时此刻,丹达迪杜尔再也顾不上曼德尼的安危了。
曼德尼的咒语已近尾声,哪怕再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便能恢复常态。老法师没有几秒钟,他连一秒钟都没有——飞刀冰冷的锋刃已经贴上了老法师后颈的肌肤。
兔起鹘落之间,刺客已实施完了全部的计划,不管怎样,进行得还算顺利。
哼!一起下地狱吧!!菲洛耶在心中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