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蓝与鬼谷手离开客栈,前往天山采药。由于先前并没有医治过这种病的先例,鬼谷手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好的解决方法。但白枫蓝心里却很焦急,他不住地像鬼谷手打听道:“前辈,小夕还有多少时间?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小子,我知道你心急。老夫也同样心急啊。救人如救火,可问题是老夫根本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啊。勉强研制出了解药,也得先有人试药才行,不然随便用药,对那丫头是致命的。”鬼谷手的眉毛拧成了一道儿。每次他遇到难治的病,就会出现这种神情。
“那依您看,小夕她还剩多少时间呢?”
鬼谷手看了他一眼,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不知你可曾注意到那丫头后脑勺的一半头发都白了。那丫头粗枝大叶,可能自己没发现。但咱们临走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也就剩半年了。如果这期间我们再找不到解药的话,就回天乏术喽。”
白枫蓝沉默了,他呆呆地望着地面。许久以后,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说道:“前辈,我有一个请求。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想干什么?”鬼谷手惊讶道。
“如果我也中了天婴蛊,前辈就可以拿我来试药了。”白枫蓝说道。
“小子,你疯了!行医之人可没这个规矩,牺牲一人去救他人老夫办不到。”鬼谷手叫道。
“前辈,请你一定答应。这是无可奈何之举。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夕死,我绝对办不到。求你了,前辈。”白枫蓝再三恳求道。
鬼谷手看着他,有些痛心:“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本不理解也不该多管。只是,你可要想清楚。到时,那丫头活过来了,你却要死了,你二人也是阴阳两隔。”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前辈。”
鬼谷手见他态度很坚决,便也不再阻拦。鬼谷手拿出一小管从夕萤手腕上采集的血递给白枫蓝:“这是我从那丫头身上取得。你喝了它,便会中蛊。”
白枫蓝接过来毫不犹豫地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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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是鬼谷手在西域收的女弟子,之所以以前并未在夕萤他们面前现身,是由于鬼谷手怕自己的夫人会误会。因为阿兰长得实在是太美了,所以他一直避免被夫人发现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弟子。
白枫蓝中蛊之后,身体状况迅速下滑,于是鬼谷手便派了阿兰到他身边伺候他的日常起居。
阿兰要做的事情就是每日将鬼谷手新研制出的药给白枫蓝喝,然后记录下他喝完药后的症状。如果他喝下药出现严重情况,就立马汇报给鬼谷手。
阿兰虽然年纪与夕萤差不了多少,但是性格方面与夕萤、夕瑶还有尤小怜都是截然不同的。她没有夕瑶、尤小怜所特有的中原女子的羞怯,也没有出嫁从夫的那种念头。是以她已到了婚嫁年龄,却还是整日跟着鬼谷手学医。因她从小是孤儿,没人看管,因而自由散漫的多。
她的美貌也招来了村上许多青年的青睐,但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并不热衷,而是一心喜爱药草,这也许是鬼谷手为什么会收她为徒的原因了。
阿兰是个很开朗的姑娘,很喜欢说笑。因为有她的陪伴,白枫蓝阴郁的心情才稍稍好准些。她常常在他低头沉思时,跑过来大声说道:“白公子,又在想你的心上人啦?”
白枫蓝有些哭笑不得:“阿兰,你不要像个妖精一样,什么都知道好么?”
“你每次这样的时候,都是在想她。我没说错吧。”阿兰模仿白枫蓝做起了沉思的动作。
“恩。恩。你说对了。把今天的药给我吧。”
“小心喝哦,今天的药比昨天的还要苦一万倍。”阿兰将碗递过去。
“我的舌头早就麻木了。”白枫蓝说完便将药喝了个干净。可没想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苦的差点吐出来。
“白公子,跟我说说你心里的那个她吧。”阿兰搬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
“为什么想知道小夕呢?”
“因为觉得她很幸福啊。能被心上人每日惦念着,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那我就说一点,我不会说太多。”
阿兰眯起眼睛说道:“好的,好的,就说一点点。”
“我能跟她在一起真是使出毕生所学了。追她比争皇位还难……”
……
二人就这样结成了朋友,阿兰经常跟白枫蓝讲西域的风土人情,白枫蓝也很喜欢听。直到有一天,鬼谷手回来了。
“试药试了一个多月,我终于找到解药了。不过药材这里没有,阿兰你跟我去采。小子,你自己好好保重等我们回来。”
阿兰欢天喜地得跟着鬼谷手去采药了,因为这是她拜师以来第一次跟着师父出远门。她临走前,还向白枫蓝许诺道:“白公子,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带一大堆山茶花。很美的。你就可以拿着回去送给小夕姑娘了。”
白枫蓝的心情当时是跟她一样欢喜的,因为夕萤终于有救了。
他安心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回来的鬼谷手。
鬼谷手带着一株药草回来,但他表情却很凝重:“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消息。这株药草名叫曼陀罗花,是治疗天婴蛊所必需的药材,但至今为止我只能找到一颗。所以解药也只有一颗,你跟丫头,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吃下它。”
白枫蓝苦笑道:“前辈,你明知我的选择,又何苦来问我?”
“问你是求个心安。我从心里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可是。唉,老夫真是没用……”他愤然地将药草仍在桌上。
“前辈,阿兰呢?”
“我先去研制解药。”鬼谷手似乎有意躲避这个问题。
“前辈,阿兰呢?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白枫蓝见他这样越发紧张起来。
“阿兰她,在房里。”鬼谷手只肯说这么多。
白枫蓝心里又不好的预感,他急忙从床上下来,衣服都没顾得及穿,便跑去了阿兰的房间。
他看到阿兰蹲在一个角落里,用窗纱蒙着自己,像一个害怕被光照到的鬼魂。
“阿兰?你怎么了?”白枫蓝慢慢走过去,将她扶起。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阿兰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
“阿兰!”白枫蓝冲她喊道。阿兰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与白枫蓝对视,白枫蓝这才发现她的脸煞白的下人,眼睛血红,双手的手指也都变成了血红色。
“发生了什么?阿兰,你究竟怎么了?”白枫蓝紧张地逼问道。
“白公子,我帮师父菜曼陀罗花的时候不小心被扎到了。那种花是见血封喉的,根本无药可治。我要死了……”她瑟缩着讲出了实情。
“什么?”白枫蓝犹如被当头一棒,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阿兰会成为他为夕萤疗伤的牺牲品。
“阿兰,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恨别人,要恨就恨我吧。”
“不,我不会恨任何人。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白公子,解药研制好了,你就快点带回去给小夕姑娘吧。对不起,我忘了山茶花的事了。”阿兰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因为我们,你才变成这样。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白枫蓝喃喃道。他的心里虽然万分悲痛,但还是下了一个决定:他要照顾阿兰,直到她死去。
后来,他没有回客栈,而是选择留下来陪着阿兰。而鬼谷手则一个人回去将解药带给了夕萤。
他为了让夕萤离开他,不惜联合阿兰演了那样一出戏,结果伤透了夕萤的心。
而在夕萤伤心地离开西域之后,病危的阿兰却对他说:“白公子,带我去京城吧。阿兰这辈子都没出过西域,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于是,几日后,他们也回了京城。
他在京城偶尔会碰见夕萤,但每一次他都把她赶走了。他曾几次偷偷潜到避暑山庄附近,发现夕萤与三爷相处很愉快,便又悄悄离开。
阿兰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起初她还能跟他说几句话,后来便是神志不清再难讲话了。她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所以再三劝白枫蓝离开她。但白枫蓝却固执地不肯接受,不断说道:“阿兰,你是为了帮小夕采药才会变成这样。我不能说我是在为小夕还债,我只能说照顾你是我必须做的。如果我不这么做,还算是人吗?”
“可是小夕姑娘会因此误会你。你一定要等到覆水难收的那一天吗?”
“早已覆水难收了。因为我爱她,所以我要像个男人。男人就不该推卸责任,你是因为我们才变成这样的,照顾你就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
阿兰只是粗粗地喘气,再没说话。她的眼睛乌黑漆亮,犹如星空。然而那双眸子总给人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不再会亮了。
“我从小便是弃婴,养父母在我十五岁便死了。我拜师是在十六岁,那时师父执意不肯收我。为了打发我走,他扔给我几本书让我回去看。但他没想到,我是那么喜欢医术。我听师父讲过李时珍的故事,师父说李时珍是中原最伟大的一个医者,他走遍名山大川,写下了《本草纲目》,那时我便立志我要成为西域最强的医者,将来也要走遍天下……咳咳,现在这个愿望虽然实现不了,但我毫不感到可惜。因为我的死能够换回一条人命,这便是医者的最高追求不是吗?”阿兰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
这一晚,她似乎神志格外清醒,咳嗽也少了。她能这样说出一大堆话让白枫蓝有些不安。他知道她要走了,在连受了几个月的折磨以后,这个善良的女人要走了。
他坐到床上,将她扶起来,这样她就能看到全部的月亮了。阿兰的头枕在白枫蓝肩上,她说话的声音柔柔的:“白公子,你们中原人通常以为人死了会去哪里呢?”
“会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却今生所有的回忆后进入轮回。倘若有人不肯忘掉今生的记忆,就必须在忘川河遭受一千年的痛苦,然后进入轮回转世。”
阿兰皱了皱眉:“阿兰觉得这一生活得很快乐。阿兰跟师父去采药的时候途径很多很美的地方……中原也很美啊,阿兰很开心能遇到师父、白公子,虽然阿兰没机会遇到白公子的心上人。但阿兰觉得,她一定也很美。所以,阿兰如果死了,绝对不要喝孟婆汤。哪怕在忘川河呆上一千年,也不要忘掉师父和白公子。”
白枫蓝心中凄凉,因为他感觉到身旁的人已经不再说话了。他将她放躺下好好休息,实则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死的时候那么安宁,没有任何痛苦,就像一个婴孩儿。
直到阿兰死去,白枫蓝都没有跟夕萤解释这一切。他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毁成什么样子了,所以想就此一直骗着她,一直到她完全忘记他。
他们之间,渐行渐远,直到互相看不见彼此。
当遭遇相同的事,他跟夕萤有了相同的选择,那便是向另一方隐瞒。他也知道夕萤并不在乎他是否能陪她走完一生一世,但他不想夕萤知道自己牺牲了机会来换取她的性命,他不想死后她一直内疚。
本来,这所有的秘密都将随着白枫蓝与阿兰的死去而被永远地带入地下,但鬼谷手却寄了一封信给夕萤。
作为过来人,他深知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难回来,所以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了下来想要向夕萤解释清楚。
只可惜,这封信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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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两篇番外会在本周周四和周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