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你手机响了!”
好吧,大家应该都还记得猪小黑的原名是“祝成”。
猪小黑正陶醉在自己的歌声当中无法自拔:“药药切克闹!抗母昂北鼻够!……”粗犷的嗓音翻了几个颤音之后,才在最后一个音节上滚落下来。
旁边有人拿起他丢在桌上正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嘀咕了句:“蒲小子?”
沈临河原是不在意地瞄着大荧幕,听旁边人轻轻嘀咕了这么一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朝手机上瞄了一眼,果然还真是周蒲齐的电话。他自嘲地笑了,那家伙避他如猛兽,对旁个朋友倒是挺热络的,竟还主动打电话。他死死地盯着那亮着的屏幕,盯着屏幕上那显眼的三个字,直至它暗了下去。
猪小黑一曲方罢,还有些不尽兴,被他人拖回沙发上坐着,猛灌了几杯酒之后,才被告知方才有电话进来。他赶紧放下酒杯,跑到走廊上回电话。
那边的声音倒是安静:“猪小黑,我想打听个事。”
“什么事?蒲小子你尽管问!”猪小黑听见老朋友问他事,似乎特别高兴。包间里有人出来,他也没看,只身子让了一下,走到走廊的另一头去。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要你外甥秦尽在的联系方式,你能不能发到我手机上?”
手机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周蒲齐,我要钻进被窝了!”想必是她女儿,猪小黑心里略过这么个想法。
“行啊!”猪小黑是个爽快人,但他又有些好奇,“诶蒲小子,你怎么突然要我外甥的号码啊?莫不是……”
“不是。”周蒲齐的声音虽十分温柔,却也斩钉截铁。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哎,蒲小子我现在在KTV,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玩玩?顺便把你们家小朋友带出来一起唱卡拉OK!”猪小黑知她一定不会应,却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下回吧。”周蒲齐果然拒绝了,“今天太晚了,周末已经睡觉了。下回,我请你吃饭。”
猪小黑乐了:“好好好,那你可别放我鸽子啊!对了,今天和沈临河那小子谈合作的事,他现在也在这儿,你要不要和他说两句?”说着,便回头准备去包间找沈临河。谁晓得一转头,正瞧见沈临河从卫生间的方向过来,忙要招手。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是半晌沉默,而后又说:“不用了,你代我向他问个好吧,以后大家有的是见面机会,用不着这么隆重,搞得好像国际长途。”
猪小黑抬起的手赶忙改成了自拍脑袋,口中赔笑:“是是是……那我们以后多联络,我马上就把我外甥的联系方式发到你手机上。”
“好,谢谢。”淡淡的,叫人品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挂了电话,沈临河正走到猪小黑面前,牵起嘴角问:“周蒲齐?”
猪小黑笑着点头,拍拍沈临河的肩膀:“你这回回来,倒难得地没有跟她在一起厮混呀,记得从前你两个关系再好没有了。”
“她变了。”沈临河半倚在包厢的墙壁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猪小黑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来,点燃,抿在唇间。
沈临河极少抽烟,只有出来应酬的时候才会在兜里揣包烟。这会儿,他突然很想给自己一根烟,让肺里面满起来,让自己的心也满起来。
“我说啊……临河你在国外这些年,就没有找过她?”猪小黑斜眼看过来,“我们这群人不找她也就罢了,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听到这里,沈临河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没找她?哼,头两年我几乎把所有的法子都想遍了,可她……好像在刻意躲着我。”
猪小黑笑了:“她不是在躲着你,她是在躲着所有的人。我想,大概是因为害怕大家知道她有个女儿吧。”猪小黑像个不得志的诗人一般,幽幽地叹了一声,“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听说因为孩子的事情,跟家里人处得也不是很愉快,还是这两年才稍微缓和了些。蒲小子她妈是个厉害角色,且不说在单位里那些年的叱咤风云,就那年蒲小子跟着你填志愿,她妈就差点打断她的腿。说起来蒲小子也真够硬的,愣是没把志愿给改回来,后来在自家门前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去学校交志愿,她还乐呵呵地把这事儿说给咱几个听。上个大学都成这样,你说在大学里生了个孩子,还能了得!”
沈临河深锁着眉头,眼神飘渺,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他从喉间吐出一口烟来,索然无味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孩子她爸是谁?”
“这倒是不知,上次我问过她,蒲小子立马回说已经死了,现在想起来她回话回得奇怪。我估摸着啊,孩子他爸肯定还在人世,只不过蒲小子不想让我们知道罢了。”猪小黑一味地摇头叹气。
沈临河目光变得幽深,他说:“回头我去查一下。”
猪小黑这才眉开眼笑:“怎么?终于想起要对蒲小子好点儿了?”
“我以前对她不好么?”沈临河反问。
猪小黑自知说错话,但还是将错就错了:“倒也不是不好,只不过不是那种掏心窝子的好。你还记得她乐呵呵地将罚跪的事情说给我们听以后,你说了什么吗?”
沈临河茫然摇头,他当真已不再记得。
猪小黑卖关子似的眨眼:“你是这么说的……”说着,模仿起沈临河当年的神气,“你说:‘在不在一处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天天粘一块儿,别人瞧见了恐怕以为我们两个玩同性恋!’当时,蒲小子脸都白了,不过她倒还笑着回你说自己就算喜欢瞿深,也不会当真看上你。”
沈临河一脸的懊丧:“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猪小黑又补充:“后来你听说瞿浅回画室拿东西,就赶紧跑回画室了。哥几个同蒲小子一块儿走的,我看她当时走路都飘得慌,但还是一声都不吭的,边走边手舞足蹈说大学开学以前要打游戏打够本,啧啧。”
沈临河彻底沉默了,他觉得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了,炸得他整颗心都颠覆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墙壁上贴着镂花的墙纸,硌得后脑勺有点痛。但是,他想,这样真实。
猪小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也是诸多感慨一般,他说:“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我想真正能够安慰她的人,肯定是你。”说完,回了包厢。
沈临河将烟头掐灭,并没有回包厢,直接驱车去了周蒲齐现在住的地方。他在车上打了电话给猪小黑,向他要了周蒲齐的手机号,道了声谢。
到了她家楼下,沈临河方才觉得自己冲动得像个愣头青,明明在周蒲齐那里吃了好几回闭门羹,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来到这里的欲望。他坐在车里,暗了车灯,陷入到完全的黑暗当中。他想要理清思绪练习开场语,却觉得自己的话在喉头打了结,一句都无法顺畅吐出来。烦躁得恨不得将手机摔碎,却突然完全冷静下来,拨出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听筒里的声音再轻柔不过了。
“请问哪位?”
沈临河推了车门,站在萧瑟的寒风当中。夜深了,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沈临河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
久久得不到回答,周蒲齐又再问了一遍。
“是我。”沈临河喉头紧绷,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好似费尽心力。
那边沉默了,只听见呼吸声虚浮地从那头传导到这头。不知道过了多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沈临河有些着急。
“我……”
“有什么事?”那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方才的轻柔不见了。
沈临河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猛然间良心发现,觉得以前的自己太混账,现在想要帮她分担生活压力,尽力弥补从前的过错,甚至找到周末的爸爸也就是当年的负心汉,帮她报仇雪恨?
这些,他一样也说不出口。
“我挂了。”周蒲齐不耐烦起来。
“选你。”沈临河几乎将这两个吼出来。
“什么?”那头惊讶地问。
沈临河深深呼吸:“那个问题,我选你,不是瞿浅。”
“呵呵……”周蒲齐反倒云淡风轻地笑了,“即便是安慰,我也收到了,谢谢。”
“不是安慰,阿蒲。”沈临河近乎苦苦哀求。
最后两个字一经吐出,周蒲齐的心瞬间被融化了。她僵着声音问:“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沈临河说:“事实上,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周蒲齐赶紧跑到窗户边,撩起窗帘。屋子里暗,看外面路灯下的人影倒是分外清晰。黑子呢子大衣包裹着的大高个儿,的确是沈临河。周蒲齐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对方是迷恋上了自己,只好自嘲般笑着说:“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瞿浅的联络方式,我恐怕无能为力。”
“阿蒲。”沈临河抬头寻找周蒲齐的家,“不管你信或者不信,现今的我,已经与瞿浅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说是有关系的话,恐怕也只欠她一句对不起,很早以前她就同我说过不要再联络。阿蒲,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其他的人进来,你知道,我还十分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
周蒲齐叹了口气:“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给予你和周末一点帮助,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觉得难堪,好不好?”沈临河低声下气,“你也知道,回国以后,我身边几乎没什么朋友,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从前的事,关于你的。我想了很多,想到头都快裂了,最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从未真的了解过你。所以,让我为我们的友谊做一点微小的弥补好吗?”
“为了让你心安吗?”周蒲齐将冷酷无情的事实砸向对方。
沈临河有种被人看穿的羞耻感,他咬着牙道:“就算是为了让我心安,最后帮我一次,不行吗?”
周蒲齐扶了额头,重新躺倒到床上,说:“容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沈临河像是揪住救命稻草一般,忙说“好”,欣喜地挂了电话,驱车离开。
人说男人的甜言蜜语无孔不入,这是真的。周蒲齐任是再无情冷酷,也终究禁不住对方掏心掏肺低声下气兼苦苦哀求。然而,她答应考虑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希望自己能够真正地放开这段往事,一味地将对方推离自己,恐怕结果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给他一个自由的假象,让他慢慢离去的好。
想着这些,周蒲齐转头看周末睡容。却发现小家伙睫毛扑朔,想必方才一直在聆听她打电话。她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