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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没有牛肉大饼的清晨

在黎明的曙光还没有透过窗户恩泽为分数绞尽脑汁的姑娘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准确摸索到开关,让昏暗护眼的桔黄色灯光普照宿舍。在半睡半醒之间硬撑着睁开惺忪的睡眼;将从开水房打来的热水掺在昨夜就备好的脸盆里的凉水中,清洗五官的倦意;根据军训时候严厉的教官规定的平平整整豆腐块指令,把尚存着余温的被子折叠成松散的三明治形状;懒懒散散地坐在床边扎马尾,拨弄刘海,喝口水。

上铺的姑娘们毫不扭捏地坐在下铺室友的床上,穿鞋子,弯着身子系鞋带。七个姑娘在为迎接今日新知识的袭击或者旧知识的轮番轰炸,整顿装备。

剩下的那个姑娘,蓝甜,保持睡眠模式,依旧和绵绵软软的被褥枕头深情相拥,脑袋以下的部位被紧紧包裹住,头发杂乱无章地躺在枕头上,飘在脸上,还有跟身体维持一条直线方向向上方扩散的,面部表情懈怠,上眼皮稳稳地将眼睛全方位覆盖,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彩虹对面床铺的姑娘彭笑笑,早已将自身和床铺收拾的妥妥当当,在往脸上涂抹了会儿大宝霜后,拍了拍肉嘟嘟的巴掌脸,端着装着温白开的罐头瓶子喝了几口,精神十足地说:“我好啦,谁去跟我一起买牛肉饼?”

宿舍里依旧一片忙碌,借开水的,找不着皮筋的,从床底往出扒拉鞋子的,无人响应彭笑笑这个美妙的提议,尽管牛肉饼太诱人,尽管再过几分钟摊位前就会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可是,不洗脸怎么去教室,不叠被子万一被犯有更年期综合征的宿管大妈抓住怎么办?

最最要命的是,那个牛肉饼一出炉,就必须马上入口。因为慷慨的摊主放的油实在实在是太多了,稍一凉,油腥味会让人恶心到一整天到没有食欲。这就意味着帮忙带牛肉饼是个极其不明智的做法,自然,大部分人都不会这样做,嗯,蓝甜和彩虹不在乎。

对于对热量有着疯狂要求的高中生来说,能让热乎乎的牛肉饼在早自习前入胃,在晚自习后下肚,足以,摊主的早出晚归早已被歌功颂德为一大善举。口味麻辣,味道稳定,能准时购买,夫复何求?

至于卫生问题,比如猛烈的西北风咆哮着刮向屋檐下的油锅,肉眼可见的尘埃在光天化日之下时而飘进日日劳作的油锅里游泳,大家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吃的津津有味。

彭笑笑曾经就食物的卫生问题跟自家80岁的奶奶讨论过,奶奶的答复是:你还是不饿,饿的话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当年,吃树皮,吃草根……彩虹也曾就类似问题跟自家爸爸讨论过,爸爸给的原话是:心要放在正经地方。没见你成绩提高一分,乱七八糟心思倒是增了不少。全校那么多人都在吃,也没见谁病了死了。一块五一个的牛肉饼,还不知足啊?

从此,牛肉饼成了大家矢志不渝钟爱的食物,为了革命的优良传统,为了净其心圆其梦。

这个清晨,早自习的铃声很快就会响起,忙碌的姑娘们显然是无福消受美味的牛肉饼了,但彭笑笑可以,将脸盆踢了一脚归位床底后宣告将一切收拾妥当的彩虹也可以。

彩虹左手将脑袋上的万千烦恼丝抓成一束,顺带拽了下右手手腕上的橡皮筋,双手来回交替,三下五除二将头发整明白,期间,身体正和彭笑笑同步往出走,边走边向身后问了一句话:“蓝甜,今天不用给你带?还没睡醒?”

睡梦中的蓝甜自然不会回答。彩虹见无声音,扭头看向自己的上铺,大叫一声:“蓝甜!你是要成仙啊!昨天睡了24个小时,今天还困啊?”

意料之中的安静。彩虹跟全宿舍的人对蓝甜的睡觉功力都心知肚明,只要蓝甜没睡醒,叫是叫不醒的。蓝甜分享的一个故事是:她在老家的炕上睡大头觉,家里在窗外的院子里杀猪,猪叫的撕心裂肺,她睡的昏天暗地。睡醒后,问爸爸:这头猪也太奇怪了,临死都不叫。

彩虹跺跺脚:“睡吧,你个大头鬼!”

然后跟彭笑笑一起去抢购牛肉大饼去了。

反正天知道蓝甜什么时候起床,老师要问,还是说她拉肚子好了,拉虚脱了,卧床不起。

蓝甜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身体还是18岁的身体,一步可以跨三个台阶,劲椎自由旋转无疼痛,皮肤吹弹可破,脸上冒着几颗讨厌的青春痘。五官还是父母给的原装货,大眼睛,有点扁塌的鼻子,普普通通的嘴巴,圆圆的脸蛋,正常的耳朵。

可是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蓝甜低头,端详揉捏自己的身体,胳膊上的拜拜肉拜拜了,腰上的游泳圈消散了,大象腿变成铅笔形状了,哇塞,超级塑形,完美变身,我蓝甜成为热辣的青春无敌少女啦!想想最爱的运动衣在我蓝甜身上勾画出的曼妙曲线,等等,那亲爱的运动套装品牌岂不是可以找我代言了?蓝甜心花怒放,喜不胜收。

虽然身高没有变化,还是155,可是,这丝毫没有降低蓝甜的快乐指数,因为前世的蓝甜就从来没有因为身高问题懊恼过,她打心眼里对于这个高度很满足,估计是跟从无因为身高问题造成困扰有关系。

身材,倒是确实让蓝甜迷茫过,纠结过。蓝甜长得不胖,但也不瘦。但这个听起来挺完美的状态,却完全不符合各大服装店里衣服的口味,不管什么样的衣服,套在蓝甜身上,总是没有套在瘦子身上好看。

如今好啦,身材变得玲珑有致,********,看起来穿越后的日子不错么!

蓝甜张开双臂,左脚点地,右腿腾空,转圈欣赏自己的身段,一直跟大地躲猫猫的太阳,在瞬间坚定地穿过灰蒙蒙的天空,洒在蓝甜身上,蓝甜睁开眼睛,慢慢地,白杨树的枝叶近了,白杨树叶子上的纹路近了,蓝甜使劲眨了眨眼睛,远处的高山也那么近!

啊!完蛋了,眼睛由轻度近视变成重度远视了,蓝甜心里一晃,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欲哭无泪:“远视眼镜不就是老花镜,我才18岁,身段曼妙,前途无量,还不想带个老花镜啊!”

你说带着老花镜冲刺高考合适吗?蓝甜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疼痛,尤其是右小腿,好像更疼,疼的要命。

蓝甜一副绝望的神情四仰八叉躺着,右手伸到小腿的位置,想着右小腿也太乖了,我难受它也难受,它好像比我更难受,准备揉揉,以安慰这个跟主人心情相同的肢体,却摸到了温热黏糊糊的东西。蓝甜生平胆小,早睁开眼睛惊坐了起来,却见一块玻璃碎片插进了蓝甜的小腿肚子上,伤口有5厘米长,鲜血汩汩地往出渗,看着是玻璃碎片起到了阻拦作用,要是把这玻璃碎片抽出来,那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医生呢?蓝甜抬头望望群山环绕,绿树成荫,唯我是活体的环境,果断放弃了求助的想法。低头看看也不知是在远处还是在近处在地上爬行的蚂蚁,想着你们真好,遇上问题可以回家找妈妈。可是我呢,我怎么就来到了这样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而且,除了遮体的衣服,我一无所有,连从来随身携带的手机也没有。

自己不是穿越了么?高中时期哪里有手机呢?蓝甜提醒自己,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又穿越到新的地方了,蓝甜的思绪更加混乱。

一咬牙,一狠心,闭上眼睛完全不看了,反正远视眼也看不到近处的东西吧,蓝甜指挥触觉系统运转,让手准确摸到横亘在自己右小腿上的凶器,手腕使劲用力,恶狠狠地去拽那块静若处子的玻璃碎片。

玻璃碎片动了,蓝甜浑身冒冷汗,手腕再出力,玻璃片被扯出来一截,鲜血流得更加欢快了,滴滴答答地向下坠落,按这个速度下去,蓝甜估计自己距离升天不远了。蓝甜觉得自己快疯了,想放声大哭又哭不出来,朝天大喊了一嗓子“救命啊!”,回应她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响。

“老公,你在哪儿啊!来救我啊!”蓝甜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大叫。

“胖松鼠,你在哪儿啊!”蓝甜脑袋有点不好使了,开始向动物界求助。

“彩虹,你在哪儿啊!”想到自己身处高中,蓝甜喊出了这个打心眼里觉得靠谱的名字。

微风变得猛烈了些,白杨树叶的沙沙声紧锣密鼓。

蓝甜发了会儿呆,不再叫喊,不再进行无效的求助,一动不动。风中,马尾辫轻轻摆动。如泣如诉。

激烈的疼痛感再度袭来,蓝甜咬紧牙龈,一颗豆大的汗滴自额头沿着鼻梁下滑,正正好好地被嘴唇挡了道,蓝甜双唇一抿,苦涩无比。

难道,今天,我就要葬身在这个地方吗?

不!混乱的生活休想将我的理智埋葬!

蓝甜重新鼓足勇气,双手齐心协力去拔镶嵌在自己腿上的玻璃,三秒的排山倒海般的刺骨疼痛后,玻璃被拔出来了,疼痛感瞬间消失了,身心都舒服多了。

是失血过多,升天了么?我怎么感觉不到了?

重返高中,我还没再吃几个脏兮兮的牛肉大饼……

蓝甜向后倒下,双眼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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