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心?”
季承煜察觉到她微小的动作,震鄂夹杂惊喜地低下头。泪水霎时盈满黑眸,愤怒地低声责备道:“为什么这么傻?”
她苍白地扯着微弱的笑容,小手柔软无骨地爬上他的轮廓,好苦好苦却笑着流泪道:“我怎么舍得杀自己的丈夫?在没有确定……你会安……安……好的情况下,若心……怎么舍得?”
每一句话都扯痛了她的伤口,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大量的鲜血从体内流逝,纵使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都没有过这样无力过。可是只要他安好,她如何不笑,如何不走得安详?
若心想努力地看清楚他的轮廓,却发现视线已然模糊,只能焦虑慌张地搂着他的脖颈,虚弱地吐道:“承煜,你知道吗?在你为我说撤的那一刻,若心……就跟自己说……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
“一……辈……子……”
每说一个字伤口就痛一分,大量的红血就泉涌而出。季承煜无力颤抖地抱着她,只能湿着眸不断地摇头。
不要,岚儿,不要睡,不要!
“不……”
挤出喉咙的单音节已然沙哑,身边的枪炮声已随之响起。向阳拍了拍季承煜的肩膀,凝重道:“我替你做掩护,你逮到机会马上回宫给皇子妃治疗。”
季承煜不再说什么,红着眼点点头,只有他救得了她,只有他!
火炮响起,宛若当年多少场战争……
他曾经英武神威地在沙场称霸冲锋,曾经脚踩空城无畏地喊着:冲!可这一次不能,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怀里有她……营外的枪声依然穿破耳膜,闵思颖的凄厉哭声在响着,一切这样乱这样乱。四面八方突然涌来的皇家士兵把东源杀个措手不及,双方厮打起来,枪炮隔空开战……
向阳与二位士兵在雪地上翻滚几回,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而过。
好不容易离开了战场中心,他伸手将皇子妃扶好,道:“就到这儿吧,如今看来皇室的赢面还是挺大,虽然伤亡估计也不小!”
季承煜扫了战场一眼,只匆匆点头,交代了声:“小心点。”
向阳点点头,道:“三十米处皇室的备车应该在那,你们往东走,上了车马上离……”
话未落季承煜突然狠狠地叫了声,向阳想回头子弹却已穿过小腿,他瘫软地跌了下去,痛楚地举枪,与季承煜同时往雪地边的两个男人连连开枪。伤口大幅度地裂开,扯痛了浑身的神经,他却再不敢拖延,大汗淋漓地叫道:“快走!那些人杀来就来不及了,快!”
“你的腿。”
“我没事!区区小伤算什么?皇子妃的伤严重些,去吧!”向阳推了二人一把,季承煜自也了解,低头看着又昏厥过去的女子,转身前感激地低声道:“谢谢。”
向阳一笑,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稍低的地势,往战场回冲。
当年的那条命是季承煜救回来的,就算真丢了也没什么!
大雪停了,战争仍然在持续进行中……
“爸,快走,爸!”
闵思颖扯着闵博伦的胳膊,在战乱中却不肯离开半分。他愤恨地甩了女儿的手,怒喝道:“我让你好好呆在家不好吗?你反了是不是?有了季承煜就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也罢!我不是你父亲,闵政那瘪子才是!”
他举枪在堡垒中闪躲飞跳着,无奈女儿一路跟随,脚下已磨得破皮流血她却不想放弃。
“思颖求求你了好不好,你……可不可以为了思颖,就放弃一次?皇家士兵这么多,你赢不了的!”
“那爸爸也求你行吗?这一场仗,是一定要打!”
“为什么?”她哭着摇头。
“为什么?”闵博伦猖狂地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却带着无助的悲哀绝望,“因为我不可以输给你的亲父,我不可以输给闵政!”
“那是你自私,输不起!”
“是他错在先!是他夺走了你妈妈!你妈妈是爱我的,你妈妈是我的!”
闵思颖泪水一收,逐渐松开他的袖子问:“若心的妈妈……”潜意识中那仅仅是若心的母亲,与她无关,这二十年来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亲人,那是闵博伦,永远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的爸爸。
闵博伦无力地垂下枪,胳膊因子弹擦过而淌着血,看着女儿道:“你真像你妈妈。脾气像,说话吃饭走路的样子都像。我看着你二十年,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每看到你长大一分,更像她了,就分秒在提醒着你妈妈背叛我的事实。”他反常地弯唇,“其实谈不上背叛。我只是不及闵政,她不再爱我而已。”
从小到大爸爸在她心中就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为她遮风挡雨的也仅父亲一个。闵思颖心里一酸,上前冲入他的怀抱,又哭又笑道:“不会不会。思颖不一样,思颖的爸爸只有一个,爸,别斗下去了好不好,思颖求你了……你想如何都行,我们离开,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好不好。思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一个!好不好,爸爸……”
“思颖……”
闵博伦抚着女儿的脸,嘴角扯了扯,一抹笑容闪过。闵思颖满怀希翼地仰头看着他,水眸里流光潋滟,下一刻却见他摇摇头,不语。
“为,为什么?”
“不可以吗?胜利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他依旧是摇着头,温柔的眼神里腾升一股痛楚,举起她的手环到自己背后,才轻轻道:“来不及了。”
手心触及的是一片黏稠的液体,惊秫得她想即时收回,却僵着,永恒地僵着。
“爸,你……”
“爸爸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你。知道吗?”所以才不舍杀她,不舍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在他的潜意识里,亲生不亲生不知何时也变得无关紧要。
“不要。”她拼命地想稳着他,可视线里再看不到任何。那庞大的身躯直直地倒下,在她面前不到几厘米的地方,那双手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那个曾经如此壮大的背影无了过往的霸气势力,就这样虚弱地飘然而下,她震惊地圆着眸,胃里一阵翻滚,有种绝望得想哭的冲动……
“闵小姐,快走!都杀上来了。”
她空了心,丢了魂地坐在鲜血蜿蜒的雪地上,呆愣地摇摇头,“不走。”
“走,快把小姐架走!”
“我不走!”
“闵小姐,冒犯了!”
“我不走不走!放开我,我跟你们拼了!”
“我要爸爸,爸爸!”
闵思颖哭着喊着叫着,手脚踢打着,泪水疯狂地飞逝在一片皓皓白雪中。她什么都没有了,世界上唯一的爸爸都没有了,没有了。为什么呢?突然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嘴角那抹残笑如凋零的花儿坠落,她双眼一黑,随即昏了过去。
五十米处仍然不见皇家备车,只有横卧白雪的尸骨……
估计东源早防患于未然,炸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