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心挣脱他的怀抱,摇着头退后,“你不了解……”
他怎么会了解,一国殿下这样掌定乾坤,讹诈风云,每一分每一秒过的都是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高品质生活。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却一脸茫然失措,未来的所有突然变得一片空白。那种空虚绝望的折磨,他怎么会懂?
“若心……”他低唤着,看着那凌乱的发丝下是落寞无边的眼神。
她转过身去,淡淡地看着窗外道:“你想知道我怎么想是吧?我可以告诉你。”
“知道怀孕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是欢喜的,想着怎么会那么奇妙呢?一个小生命在身体里延续着我的血液,然后会一天一天长大。若心要教他写字,教他舞蹈,给他说故事。不过那瞬间的欢喜,真的只是那瞬间而已……”她顿了顿,看着梅花翩翩而落,心里涌起无止尽的苍凉微叹道:“我那天在医院坐了好久好久,才发觉宝宝没有爸爸……他有的是一个没有能力养活他的母亲……”
淡淡的嗓音,仿佛叙述着无关痛痒的事,却又辗转飘然,宛若千山万水仍旧寻不着那人的缕缕哀伤……
腰身突然一紧,季承煜突然从后头抱着她,近乎沙哑难受地轻唤:“说,继续说……”
如果她回头,就会看到那黑瞳里隐约闪烁的伤痛愧疚,如果她回头,也会看到他深如幽冥的表情里透着无数的珍惜与悔恨……
她没有。只是安静地蜷在他怀里,宛若受伤的小猫轻声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宝宝踢我的那一天,就突然好强烈地想留她下来,说是最后的眷恋也好,母女同心也好。若心不舍得,真的不舍得。”
“小恩子小的时候好坏,真的好坏。一哭就是整个半夜,我担心吵醒爸爸和张婆婆,只能爬起来逗着她,跟她说故事,后来我俩都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她突然趴在我身上,依依呀呀地叫了声妈妈……”若心表情柔软了起来,自嘲道:“我当时突然就哭了,抱着她跟她说,我们一定要坚强,一定一定要……”
季承煜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她们俩母女的故事,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双手放松了些,却迟迟不肯放开,柔情痛心地呵护着。
她继续微笑:“后来她长大了,上学了,常常跟我叨念爸爸在哪。我说不知道她就撒野起来,拿着东西乱丢乱发脾气,还说要出去找爸爸。你不知道,她每次哭起来眼睛都红红肿肿,好难看……”
“家境一直都不好,所以之后我卑微地为了那几百块的奖金,参加了那舞蹈大赛,还莫名其妙地被招入皇室舞蹈团。我多想拒绝,只是皇室舞蹈团的年薪你是知道的……”她无奈地笑道,仿佛讽刺仿佛无力,“我连把女儿养大的条件都没有,还有什么选择。从有了小恩子的那一刻起,我早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若心……”他想把她扳过来,却不料她自己先身。
他讶然看着那双眼已然通红,眸里的神韵冷冷清清,陌生带恨地看着他道:“后来的事你知道的,我入宫了。如果可以选择,若心宁愿从来没有加入什么舞蹈团,宁愿从来没有遇到你。”
“我不想原谅你。”她眼眶通红地控诉着,“季承煜,我真的恨你,好恨好恨……”
“不许这样说!”
季承煜看紧她,手抚着她的发丝痛苦地呢喃道。可她是真的受伤了,新新旧旧的伤都是他执着刀一笔一划地割下。如果他们早一点想见,伤害会不会少一些,痛苦会不会减一些?
若心疼痛地抓着他的衣襟,泪水顺势滑下道:“我感谢你给我小恩子,但你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为什么非要搅入我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让我为难?”
“你让我原谅你,那我呢?”
“若心不是圣人,也会伤,也会痛……我顺着你的意思回来了,却成了第三者,你为什么非得把我置在这个位置?”
一连串的质问如珠帘大炮炸开,他看着她脸上疯狂流下的泪水,情绪翻飞。
“抱歉……”
千言万语却只能化成无力的一句话,当了这么久的一国殿下,季承煜从来不曾这么无力。
“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她轻轻地推开他,仰头,他的瞳孔这样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可怎么办,多年来的痛不能就这么磨灭。
疼痛了,结疤了,累了。
她落泪地摇头咬唇,“我一点都不想原谅你……怎么办……”
季承煜杵在原地,他们之间已经被划分为安全的距离,楚汉交界,却永远也跨不过去。那双幽深瞳孔里幻化着无止尽的光芒,纠结无奈痛苦交织,只能定定地看着她,无声地道歉,无声地抚慰。
如此相互望着,眸光里是隔岸挂火般的无奈与隔离,他稍一动,却看到她抵触地往后。
这样微小的一个心理反应,让他直接蹙起眉头,一种被灼伤的感觉从脚趾蔓延到心口。他好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季承煜忍痛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梨花带泪的双眼道:“我给你时间,你也要给我,来证明一些事……只是若心,我的宽容也是有底线的。你如何恨,如何怪罪都依你,但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感受到她小手乍然的冰冷,他终放软语气,低低乞求道:“也请你体谅我的心情……六年来的错过,好不容易找到了岚儿……我不能放手……”
她低头不说话,可他知道她在哭。
泪水冰冷地啪啦啪啦落在掌间,他轻柔地拭去,最终仍然没能忍着紧紧地抱着她。
“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我会在……”
他的角度,只看到那头栗色的发丝,微凌乱地张狂披散着。
岚儿,想我,要想我……
若心抬头,朦胧的视线捕捉到他离去的侧影。很响的闭门声,隔绝了两个人。她无力地蹲下,突然掩面竭斯底里地哭了出来。然而她永远不知道,季承煜闭上门后并未即刻离去,身子靠着冰冷的墙,听着她凄绝的哭声,心宛若被人割出长长的刀口……
秋高气爽!
皇室舞蹈室那四面大镜子中倒映着娇小玲珑的身子。在脚尖旋转舞蹈着,动情娇柔,尤其那坚挺的小鼻子特别像爸爸,狂傲不可一世。
若心被带到舞蹈室外时,嘴角已经有意无意地弯了起来。
看那小丫头片子学得多认真,就是看着老师的步伐走着。两个连续旋转跌了好几次,可不见她吭一声,只是骄傲地仰起头,命令:再来!
那小模样儿,就是倔。
若恩琪似乎是看到了她,双眼发光地蹦蹦跳跳,脸贴到了玻璃上,用嘴型跟她喊着:“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