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近,她似乎全然没听着他的话,只顾着吻他的锁骨,他亦开始觉得热,却是痛楚的阖上眼。
内心深知这行为无耻卑鄙,尤其,下手的人是他,她信任他,才毫不犹豫的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不是介怀之人,风流随性,她却也是性情中人,不喜不碰,更恨任人宰割,他知要她一时爱上华青衣很难,他以为也并不是不可能,华青衣的真容他虽也未见过,但凭眉眼,但凭从前楼兰的传言,他必倾国倾城。
能不能……就如当初,与他一般……
他倏地起身,目不斜视的从包袱里找了一套衣衫给她换上,他不敢多看此刻的她,怕就此难舍她去了,俊容之上只有一片凝重之色,伸手便将她打横抱起,扯了床榻上一张衾被掩住她,就径直往门外走。
夜色中客栈的走廊很安静,一排厢房的灯几乎都亮着,像是要将他的罪孽照的无可遁形,怀中的衾被拱了几下,她探出半张脑袋来,眉眼已落画精美,“莲……”
这一声,便叫他扶在她腰上的手狠狠紧了一下,视线依旧直视着前方,“对不起。”
“莲……”她呼吸浓重,口吻中像是饱含着什么迫切的希冀。
他深吸口气,却有什么堵在喉咙处,完全吸不进半点空气般,窒息的难受,甚至她这么唤着,他的脚步已想改为自己的房间方向,尽头处,有一妇人将好从走出门将门合上,一转眼,她略惊,“阿莲?”
他眸光敛着,却仍不敢看秦无色,苏欣怡却是看到探出衾被的那张脸,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王爷,却是描了桃花妆的王爷!
她医术虽非精湛无比,到底是个药女,一眼便能从秦无色迷离的眸光中看出异样来,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诡异的低笑出声,轻袅的在此刻听来丝丝凄凉,很快,苏欣怡就恍然大悟了些什么,只长叹一口气,她无法责备华莲,因为她希望华青衣活着,却又无法坦荡,秦无色一而再再而三的帮过华府……
“王爷,青衣他……很好,若你要怪,就怪我吧,莫怪阿莲与他,他们……都是一样,只想着你啊……”苏欣怡声音哽咽的望着她。
而她,只是迷迷蒙蒙的瞧着她,眉眼似笑,艳如骄阳。
苏欣怡不住摇头叹息,但想到屋内那人,每每他睡过去,她都怕他这一睡便是再也,再也醒不来了,又道:“青衣将睡下了,虽体弱却神思清醒着,要不要也将他……”
她未说完,就低下了头,觉得这念头可耻,她明明恨过云清的卑鄙,而如今呢!
“不必了,他若不清醒着……事后怕会更快赴死罢。”他本懒洋洋的媚人声线,此刻如死水不惊,他就要华青衣清醒着,清醒着接受,才有回旋的余地……
“作孽。”苏欣怡惋叹自责,却伸手想将秦无色接了过来,只因华莲此刻的神情口吻,既让她心痛不已,亦让她深知,只是青衣在他心中的分量让他硬撑着,怕是绝做不到最后这临门一脚,只能她狠狠心!
他与青衣,似父子,如兄弟,更是相依为命,是深心依靠,是以爱上秦无色,对于青衣来说,愈是加倍煎熬隐忍,即使一个淡漠冰凉,一个顽劣调笑,他们心中却是比一家人还亲还来得重要!
她亦深知,华莲最最在无法接受的,是亲手摧毁了秦无色对他的信任!
意识到苏欣怡的手探过来,华莲几乎是惊的退了几步将怀中人抱紧,眼神紧紧攥着她,像是她会要了他的命。
“阿莲!”苏欣怡不知多少次叹气,这一次,却含着提醒的意味。
他滞了许久,才微颤着将怀里的人递给苏欣怡,一瞬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他就那么伫在原地,身似玉树,形如傀儡。
苏欣怡将把门推开,扶着的人稍微一挣便直直往门内落去,浑身裹着衾被才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动静,她回眸看向华莲,又转眼将门栓取下,合门之后将其抵在门外,这才转身去搀扶着失魂般的华莲,“阿莲,回屋去,我给你唱曲儿哄你睡……”
这一句,如刃似剑,直入心脏,终是让华莲所有的情绪崩溃决堤,他蓦地回身像疯了似的往那房门处奔,苏欣怡赶紧一跪,死死攥住他的袍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浸脸颊,“阿莲,阿莲,奶娘求你!求你了!这一丝希望留给奶娘吧,青衣他……他太犟了,我实在不忍心……委屈……委屈你了……让我自私一次吧,我这一生自私这一回成么……”
她哽咽到不成声,他亦颓然的跌坐在地,目光空洞,声线像是从遥遥的天边传来般轻,“奶娘……”
她伸手抱住他,幽幽呜咽,“孩子,委屈你了。”
“她要的是我……是我!她一直念我名字呢……我却负她了,亲手……”他垂下浓长的睫,颤如蝶影虚迷难捉,叠在微微泛红的眼眶,“我什么都可以给他,什么都……可为什么是我亲手来做,我好痛,我后悔了,我做不到了!”
见他又欲起身,她用尽全力死死抱着他,泪已静无声,“不痛不痛,奶娘唱曲儿给你,唱曲儿给你……小小摇篮轻轻掖,谁家儿郎俏闭月,我家儿郎快快睡,长夜美梦娘相伴,明日风清云也淡……”
悠扬缓慢的曲调带着隐忍的抽噎,飘荡在灯火长明却又安静寂寥的长廊上,他若削的肩似竭力克制仍忍不住颤抖着,如无神的任她抱着,密织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化不开的阴影,眼角清泪终顺着美成妖孽的脸颊滑落,一滴滴那么温热的晕开苏欣怡肩头的蓝布衣衫,终浸成片……
姐姐,你知否,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姐姐,奈何兮,心焉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