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宫门外的路上,声势浩大的皇宫游行队伍从皇宫内出发,侍卫在前,懿宗的御座为首,文官乘轿、武官坐马,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陆续离开宫门,朝城郊进发。
后面是宫女女眷的车队排在最后…
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乘轿子,轿内的人掀开帘子,正是被打入冷宫的风燕。
风燕只露出双眼,小心翼翼的察看四周环境,待轿子离开皇宫,来到一个街角,风燕立即轻声喊道:“停一下…”
轿子停下,脸上围着纱巾的‘银莲’走下轿了来,向轿夫说道:“我回去替宁芳仪拿点药,你们继续走,我会赶回来!”
轿夫听后不由得为难起来:“这个…”
‘银莲’语气一变,声色俱厉的冷声道:“祭天队伍不能担误!快!”
轿夫被唬着,马上抬轿追上队伍。
待轿夫走远,‘银莲’围着头纱遮面,垂头急走…
而在轿子内,穿了芳仪服饰的银莲却顶替了风燕,坐在轿里。
那边厢,穿着银莲服饰的风燕,穿过人丛,快快转入街角,来到约定的巷子,蕙姐、赵五早已在等待。
蕙姐一见到风燕,立即快步走上前来,说道:“快穿上!”
把早备好的外衣、围巾,给风燕罩上,掩人耳目。
赵五领着二人说:“抄捷径走!”
三人拐进巷子,直奔公主府…
公主府大厅内,饶安早坐在厅里等候,不停的向门外张望,蕙姐也站在旁边等候,忽然,脚步声响起,蕙姐、赵五带着风燕走了进来。
饶安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上前问道:“来了,路上有人发现吗?”
风燕却是一脸冷然的说:“我妹妹呢?快带她出来!”
饶安也不以为意,向赵五说道:“带她出来。”
赵五领命,转身出门。
风燕自往案前坐下,也不讲究任何礼节。
饶安看在眼里,也返回座位,看着风燕说道:“我知道你恨我…”
风燕抢白道:“我没有恨你,你不值得我恨!”
饶安说不上话来…
风燕看着饶安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说道:“总之,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谁也不欠谁!”
饶安叹息:“…好吧,这样也好,你们有多远走多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之声…风燕循声而看,见赵五领着仍被戴上枷锁的风萤出来。
风燕顿时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喊道:“风萤!”说完,就扑上前去。
神色病弱的风萤本无焦点的双目,顿时发亮,也跟着喊道:“姐姐!”
风燕触着风萤双肩,见她一头乱发一脸污垢,心疼不已,回头冷声喝斥饶安:“还不打开枷锁?”
饶安掏出钥匙,递给蕙姐,蕙姐忙上前替风萤打开枷锁。
风萤被锁多时,一旦解除,特别激动,忽然朝蕙姐的胳膊就咬了过去!
蕙姐顿时惨叫一声,风燕看见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喊道:“风萤!”
赵五冲上前拉扯风萤去:“你干吗?”而风萤却转而一口咬着赵五的手,赵五惨叫一声,甩开风萤,风萤转头想扑向饶安。
饶安吓得连忙后退。
风燕见形如疯狗的风萤连忙死命拉着的拉着她,喊着:“不要!妹妹!你醒醒!你是人,不是狗!”
风萤却不管不顾,激动疯狂的嚎叫着:“是他们不把我当人!他们不把我当人!”
风燕死命抱着风萤,叫嚷着:“不管他们!我们不管他们!以后姐姐疼你!你乖!姐姐疼你!”
风萤神智崩溃,搂着风燕,姐妹二人抱头痛哭。
饶安、蕙姐、赵五见状,也于心不忍…
饶安这时出声说道:“今天就留在这里吧,你妹妹也得梳洗一下,好好歇一夜,明天再上路。”
风燕抹抹泪,平静下来,冷冷的看了眼饶安:“不必了,被人发现宁芳仪失踪之后,追兵就多了,我们还是马上动身吧。”
饶安无奈,只好妥协:那好吧。调头向蕙姐说道:“你带她们从后门出去。”
蕙姐向风燕:“跟我来,我已经备了马车和衣服,还有点干粮。”
对于蕙姐风燕倒还有点感恩,便向她说了声:“谢谢…”扶着风萤,随蕙姐往后门走…
饶安无奈目送,一场主仆弄到如斯田地,饶安也不无感触…
简陋的马车,渐向城郊进发…
车厢里坐着风燕和风萤,二人已换过简朴衣装,风萤也略作梳洗,人也精神了过来。
风燕谨慎地,掀帘往外张望,见路上一直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终于离开了…她放回帘子,收回视线,见风萤一直紧紧捉着自己的手,心中一热,痛心道:“妹妹,你受苦了。”
风萤摇了摇头,双眼泪光闪动:“没想到还可以再见你,姐姐…说着抬起头死死的看着风燕的脸庞,我以为今生今世,已经没有亲人,再没有人疼我了!”
风燕摇了摇头,伤心的问:“我找了你好久,你到底到哪儿去了?”
风萤一愣,随即眉头紧锁,一脸的不堪回首:“还不是那些老故事一样,被人拐了,卖到杂技班去,居无定所,四处表演,收入好了就有碗饱饭吃,遇上荒年,饿着肚子也得对人欢笑;有时候,班主喝醉了,或者兴头上,还要被他凌辱!”
风燕一怔…
风萤继续回忆道:“遇上土豪恶霸,为了可以落脚演出,班主就把我们几个十来岁的姑娘,推出去侍候那群杂种!那时的我虽也恼恨,但已历尽沧桑,只是辛酸自怜……那当然,我又不是她女儿,我谁也不是,没爹没娘,连姐姐也没了,谁会疼惜?”
风燕明白风萤饱尝辛酸,保护之心更是责无旁贷!
风燕紧捉风萤的手:“过去的事把它当成过墙的风,由它过去,以后有姐姐在你身边,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风萤生命力强,并不流于悲情,反而倔强不屈,语气恶狠狠的说着:“我发过誓,再苦的日子我也得熬下去,只要留着一口气,总有机会过上好日子!看!现在不是让我们姐妹重逢了?我看,我的好运气真的要来了!”
风燕重重的点了点头,附和道:“对,以后我们会过上好日子,我们两姐妹永远不再分离!”
二人相视点头,苦尽甘来,充满对未来的盼望…
黄昏日落…祭天队伍已回到了皇宫里,一辆辆马车、轿子停泊在广场上,官员下轿纷纷离去…
众才人由侍女搀扶下,亦陆续下轿,步回后宫…
位于最末的一乘轿子,负责抬轿的轿夫把轿子放下许久,仍未见有动静。
见大家都下来了,唯独自己这边没动静,轿夫不由得轻声催促起来:“已经到了,宁芳仪请下轿…已经到了…”
梅尚宫、皇后装作不经意的上前,向轿夫问道:“什么事?”
轿夫一见识皇后大人,连忙施礼回道:“启禀皇后,宁芳仪还没有下轿!”
皇后奇怪,目光示意梅尚宫去处理。
梅尚宫向轿子轻唤:“宁芳仪,回到皇宫了,请下轿…”但轿内仍无反应,梅尚宫又连喊几声:“宁芳仪…”
皇后脸色一变,沉着声音说道:“上去看看。”
梅尚宫领命,掀开帘子一看,见‘宁芳仪’靠在轿内,似是睡了…
梅尚宫意外,凑近喊道:“宁芳仪…宁芳仪…”
但怎么叫也叫不醒,梅尚宫伸手一碰‘宁芳仪’,那女子歪倒,露出脸孔,竟是被迷晕了的银莲。
太后寝宫,开阔明亮,四周侍奉的宫女们寂静无声,仿佛背景墙画溶于四周。
懿宗来向太后请安,已施过礼跟太后共坐。
懿宗一脸关心的向太后问道:“母后今天身子可觉舒爽一点?”
太后神色畅快:“肯定是上天体念皇上孝心,祭天仪式之后,哀家就觉得身子轻松不少,胃口也来了。”
懿宗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说:“太后凤体安宁,儿臣就放心了。”
太后这时也不忘让皇后露脸,便说道:“这次祭天是皇后提议,皇上得好好赏赐皇后才是。”
就在这时,潘妈妈走了进来施礼道:“皇后来了,要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一听,顿时欣喜不已,忙说:“请她进来。”一脸微笑的看向懿宗:“日久见人心,还是皇后最识大体,矜持稳重,皇上真得好好爱惜她。”
懿宗面带无奈,只得答道:“儿臣遵命。”
皇后一进来,见懿宗在,故作不安道:“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皇后起身,一边说道:“哀家正和皇上说起你!”
皇后一愣,立即作出战兢的样子,害怕的看着二人:“臣妾若有不是之处,愿受皇上和娘娘责罚!”
太后摇头说道:“你哪有不是之处?皇上赏你还来不及!”
皇后一顿,随后不解的看向懿宗:赏“我?”
懿宗点了点头,说道:“你提议祭天,以慰民心,又令母后郁结舒解,朕正盘算如何赏赐你!”
皇后忙说:“臣妾此举只是略尽孝心,为人儿媳理应如此,臣妾不求赏赐,只求…”她吞吞吐吐地:“只求…”
懿宗见皇后神色不自在,大感奇怪,问道:“皇后为何神色不安,到底有何难言之隐?”
太后也察觉不妥:“出了什么事吗?”
皇后忙作出惶急表情,忽然跪下。她身后的红菱也跟着跪了下来,然后向太后懿宗二人禀报道:“臣妾监察无方,祭天途中,竟让宁芳仪趁机逃走!”
懿宗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错愕的看着皇后,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宁芳仪逃走?”
皇后低着头解释道:“她迷晕了侍婢银莲,换了她的衣服,借口回宫拿药,乘乱下轿,如今不知去向!”
懿宗既是痛心,又是震怒:“可恶!风燕!”
太后眉头一皱:“被打入冷宫饶她不死,还如此不安份!”
懿宗心急,忙向朝南说道:“传令下去,马上捉拿宁芳仪!”
野外,风燕、风萤在简陋的房间歇息。
风燕捶着腰背:坐了半天车,腰都酸了。
风萤则张望着窗外:“其实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风燕随意的说道:“到关外去!”
风萤脸色立变:“什么?关外?为什么要到关外去?”
风燕见风萤一脸疑惑的表情,不由的语气温柔的说道:“告诉你,姐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如今正被押到关外边塞之地,姐姐这次正要去找他,希望可以与他…长相厮守!”
风萤随即明白风燕感情所系,顿感矛盾,但却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急切的说道:“你们要长相厮守,干吗要去那种鬼地方?我告诉你,我去过塞外,那里是苦寒之地,冬天寒风刺骨,十里不见人影!我发过誓,我永远不会回到那里受苦!”
风燕见风萤表现激动,连忙安抚:“你听我说,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到哪里也不会再受苦!”
风萤一脸,天真地提议道:“可京城多好,吃的喝的,什么都有,不如你跟你那个相好回到京城来,我们一起享福!”
风燕也有坚持,沉下脸,声音却不敢太过生硬:“不行!”
风萤继续向风燕撒娇:“姐姐!”
风燕只好无奈的悄声说道:“我是什么身份?我还能留在京城?走慢一点都怕被追兵捉住!”
风萤哑住,也知风燕有理。
风燕爱怜的摸了摸风萤的头:“我知道委屈你了,等我们安定下来,再想想在何处落脚,好吗?”
风萤呶呶嘴,不情不愿地:“好…!
风燕觉风萤傻气:孩子!拍了拍风萤,说:“起来吧,该起程了。”
风萤一愣:“不睡一觉再走?”
风燕摇了摇头:“我怕有追兵,还是早点赶路,离京城越远越好。”
风萤不情不愿地:“嗯…!
风燕上前开门:我去叫车夫!
门外赫然站着车夫,阴恻恻地冷声道:我来了!
风燕大感意外:我…
风燕未及说话,车夫却步入房里,把风燕迫回房中,同时反手关了房门。
“皇后有旨,你们永远也离不开京城!”车夫说着,亮出利刃。
同样的一个夜晚,在荒野上的一间破庙中。
飞鸿但见四下残破不堪,全无人影。他望向神坛佛像,在阴暗晃动的油灯下,显得阴森可怕,更有破烂神像歪倒在旁,令人产生不祥不安之感,明日就要到边关了,飞鸿也不知此时心中是何滋味。
解差推了飞鸿一把:“还不坐下,看什么呢?”
飞鸿无奈,只好席地而坐。
推飞鸿的解差也整理一下破烂台凳,预备安歇,忽然觉得衣裤一湿,低头一看原来是挂着身上的水囊破了,他粗鲁地一扯水囊,嘴里嘟囔着:“妈的,水都漏光了!”
另一个解差道:“你快些去弄一些回来吧,不然明日也不知能不能打到水,渴一天可不能闹着玩的,刚才那大石旁边不是有条溪?”
破了水囊的解差一拍脑门:“对,是有条溪,我去打水!”又指了指飞鸿:“看着他!别让他跑了!”说罢便跑了出去。
留下的解差笑了笑,从包袱掏出两个馒头,一个给飞鸿:“给你留的。”
这个解差一路上对飞鸿诸多照顾,飞鸿不虞有诈,拿起馒头吃了起来来。
解差也若无其事、施施然吃起馒头来:“…熬了这么久,终于快要功成身退了。”
飞鸿点头道:“沿路得你照应,无言感激,回京后,请你替我跟爹报一声平安。”
解差一愣,神情怪异的看着飞鸿:“跟你爹?段大人?”他似笑非笑,语气玩味的说:“我不认识段大人。”
飞鸿一怔:“你不认识…?”
解差又笑了笑,神情却变得阴恻恻地…
飞鸿察觉不妥,连忙丢了馒头,但已迟了一步,腹中一阵绞痛。
飞鸿站起想求救,但已脚步不稳,瞪大着眼睛看着解差:“馒头有毒?”
解差冷酷地说道:“等了这么久才下手,我也憋得很辛苦!”
飞鸿挣扎着想往门口,但剧毒发作,忽然一阵恶心,吐出大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