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你先退下吧。”楚墨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无助的菡萏。
她像是一棵落在池里的落花似的，既抓不住她，又只能看着她徐徐浸润在碧波里自生自灭。
菡萏终于退下了。
王君实思量的眼神目送她穿过影壁、厅堂，直至消失在转角。
心中划过一阵叹息。
楚墨看着失神的王君实道：“君实，和我到书房议事吧。我知道你有要事。”
这几日，王君实一直盘桓在楚家，除了和楚墨商议秘密行动怎么部署安排，早晚练习剑法外，其余的时间都在楚府四处闲逛。
他似乎闲得很。
走出楚墨为自己准备的这座连波苑，到花池里逗弄一回金鱼，到药园子里看栽种的巨大葫芦和各种结了果的药材，去花房里的温室里看了几处新培的盆景。
记得前几日，他曾去过这花房一次。
寒冷的冬天，外面天寒地冻的，可是他远远地就隔着花房闻到了阵阵清香。
没有看到满树的梅花，却在一个角落里一处小小的盆景内，看到了一株黄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脑子里马上就想到这个句子。虽然他不善诗词。
正是一缕一缕的似有若无的暗香，侵袭而来。他停下了脚步。
花房内，一个穿着杏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嫁接着花枝，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这株梅花果然别致。这些虬枝弯弯曲曲的，这花只开几朵，甚是有些孤傲的写意。只是，太孤芳自赏了些。”他脱口而出。
海棠吓了一跳，见是一个伟岸的公子，心中想着应是少爷的朋友了。
当下谢过说：“公子过奖了。这才是这梅花的品性儿。若是我把这黄梅修剪成一簇热闹的细枝，倒像桃花杏花一样，反而不好了。这里的每个盆景，都有它的热别之处。”
海棠对于盆景，倒像是行家里手般，来了兴致，对着一个陌上人，详细介绍了起来。
王君实就认真地听着。果然每一行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今次，他练了会剑之后，顺路绕过来看看。闻着花香，修养身心。
瞥见花房后面一间小小的的耳房，只见两个年轻女子正围在木炭火边，细细地叙话。
一个女子，身着红色棉布裙，不施脂粉，模样清秀娇俏可人。是他见过一面的花房丫头，只是不知名字。
另一个女子，同样身着素色棉裙，隐隐有倾城之姿，居然是见过一面的菡萏。
他心中顿生了兴趣，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两名女子看着一盆新培的兰花，菡萏说道：“这么些花儿草儿的，我最爱的就是兰花了，就像李白说的，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罗袖从小儿，身为秀才的父亲在心情好闲暇时就教她读读诗书，解解闷。这罗袖聪颖，记得不少诗句，也识得不少字。
“说的不错，我最爱的是木芙蓉，王维的那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人的一生，花开花落，寂然无声，便又是这样的平凡自在，可惜现在你我二人，因为命运的缘故，都在这楚府如笼里的鸟儿，什么时候也不得自由呀。”
这王君实听着，两个女子，一个是村姑出身的小妾，一个是花房丫头，两人倒是有些见识。倒也是识文断字的。
罗袖又说：“菡萏，我知道你日子难过，这府里都是势利眼，没有不娶奉承那白蒹葭的。这楚家少爷对你也只是淡淡的。你就没想过以后？”
“我从没想过这些，也许，我尽量不惹她们注意就好了。”
“可是你身不由已呀。你长得又比那白蒹葭美，琴棋书画不说，又工刺绣。依我看，你比那白蒹葭强许多。可你总是掩饰自己的长处，你除了种菜，还会很多不是吗？现在你既然不能离开，那总可以去争取一下呀？比如让少爷喜欢上你。只要不做坏人就行。”海棠大着胆子，劝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海棠。我从没有非分之想。我和少爷，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可你现在是他的妾，你却选择远远地躲开他。”
“海棠，可是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我根本没有贪图富贵的心。”
“哎，你……难怪上次小燕儿说，其实你是最傻最傻的人。我们其实都暗暗为你担心呢！”
“如果实在在这楚家呆不下去，我还可以回到村子里。我家里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好些了，这才是我最开心的。”
二人叙着话，这段谈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王君实的耳朵里。待菡萏徐徐走到蓼风轩处时，王君实已经在前头等着她了。
看到亭子前头一个高大的男子，菡萏知道，这是楚少爷的表弟。她只得上前施礼道：“王公子好。”
王君实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她身上藏有多少谜底似的。
明明有着绝色的风姿，却总是掖着藏着。沾满灰尘的珍珠，人们只会当做泥巴。
“我也是闲来无事，四处闲逛，不想，就走到这儿了。这儿是菡萏姑娘的屋子吧。”
他称她是菡萏姑娘，可是听起来，似乎也挺顺耳，总比什么表嫂的刺耳。
菡萏接受了。
“忽然腹中有些饥渴，不知菡萏姑娘这儿可否有什么好吃的？”
言下之意，是想赖在这儿先歇息歇息。
菡萏很是为难，若是府里众人看见了，又当她在勾引什么男人？这样的罪名，她真的是吃不消了。
“姑娘为难了？如果姑娘觉得这样不好，那么我现在就走。”王君实装着失望的表情，尽收到菡萏的眼底。
“且慢，王公子，不瞒您说，我这儿就和这府中的下人一样，并没什么好吃好喝的，就我自己烹制的苦茶和我做的小点心，如果王公子不嫌弃，那么就请随我来吧。”
菡萏心想，我不能为了所谓的流言，怠慢了客人，况且这王公子也曾帮我说过话，自己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王君实跟着菡萏，到了蓼风轩的外室。
“翠叶儿，翠叶儿！”菡萏唤道，可能这丫头去哪贪玩去了，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整天守在这僻静的地儿，也够难为她的了。
当下，她请王君实暂且在院子里就坐，自己很快烧了一壶水，沏上自己烹制的菊花茶，端上两只竹笋素菜木耳馅的点心，恳切地说道：“请公子慢用，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入公子的眼，见笑了。”
王君实摇头，品了一口茶道：“菡萏姑娘哪里的话，这菊花茶既名目又清肺，我喝的好极了。”
继而又吃了一口点心，赞道：“虽然是素食，但是却唇齿留香，吃着对胃。”不一会，居然将盘子里的点心都吃完了。
菡萏倒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王君实神态自若的吃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呆呆地看着屋外。
目光有了聚焦。在层层掩映下的竹林之外，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男子，踱着步，背着手，低着头，踏着小径，信步而来。却是往蓼风轩方向而来。此人正是楚墨。
王君实也循着她的眼睛望去，高声叫道：“楚墨，我在这！”
这楚墨正有事和王君实商量，听下人们说他一直往府后走。于是他也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蓼风轩附近。
他听到王君实的喊声，远远地就瞧见了菡萏和王君实，坐于芭蕉下的一张小木几旁的木凳上，神情悠闲放松。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楚墨看了看容光焕发的王君实。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进去。打量着这屋子。这是他第一次来此处，以前这儿，是一个养父失宠的妾暂居之处。
菡萏见是楚墨真的来了，赶忙上前行礼，说道：“少爷好。”
说着，从屋里走廊里搬来了一个木几。请楚墨就坐。
“吃着什么呢？菡萏先歇会吧。”于是菡萏老老实实地又坐下了。楚墨看着木桌上的吃食和菊花茶，默然说道：“君实好兴致，居然转到后园来了。”
“菡萏姑娘的手艺真是不错，烹制的菊花茶淡然清香，腌制的素菜点心吃着也爽口。我正想说还要几个呢！就见你快步走来了！”王君实道。
楚墨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厨房里还有几个冷的，我先去热一热，王公子请等会些。”菡萏到不自在起来。
看了看楚墨的眼神，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热点心。
只看到楚墨微微朝她一点头，她会了意，便立刻去厨房里又拿来一盘莴苣制的点心，将茶又放到红泥炉上热了热。
待她从厨房里端着点心走出时，听到楚墨和王君实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等她一走进，二人便立刻停止了谈论。
她将茶水点心放到木几上，王君实就吧、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口，往嘴里塞。
楚墨只是喝着她沏的茶，并不吃点心。
他忽地想起了几个月之前菡萏为他烹制的各色花茶，他压抑地垂下眸子，自从她有孕之后，他没有碰过她。
为了姨母的告诫，为了自己的承诺，他鲜少去找她。
王君实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中很是奇怪，明明是一个倾城的美人，说实话，如果菡萏不是楚墨的女人，他真的是已经动心了。
可是楚墨总是一副拒她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永远的若即若离。
而，菡萏，也是一副谨小慎微、远之避之的神情。
“这蓼风轩屋子小，风大，菡萏住的还习惯吧。”半响，楚墨憋出一句话。
“回少爷，这儿挺好的。菡萏喜欢清静。”是呀，连这夜间呼起的风声，她都已经习惯，这竹林摇曳声，往往让她想起栖霞村后的一大片林子。
“如此就好。”楚墨转而起身看着她屋里的摆设，都是雪洞般及简朴的，碧纱的帘子也是之前的，早就旧了。可是洗的干净清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