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看着这湖中的渔船,船头放着几坛酒,船尾摆放的好似白花花的鳞鱼。
在这寒风之中,来回穿梭。
楚墨不由真心羡慕起这渔夫来。
真是万顷波中得自由。
渔夫好像回头,朝着仓里招呼了一声,仓里走出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
头发用蓝印花布包起,身子甚是袅娜。
楚墨看不清渔夫的相貌,但是觉得这女子微微有些熟悉。
那女子瞧见了岸上等船的男子,心中想道,这又是一个到岛上来挖药材的人了。
她和丈夫商定,只要是为医治病者所用,皆不取往来费用,还免费接送。
当然,接送用具就是这小小渔船。
女子看清了前方的男子。
心中一喜,这不就是那个归姑娘一起的失忆男子?
关于这个归姑娘,是怎么认识刘几道的。
聪明如她,从来不说。
当然就不曾问与这个归姑娘一起的人是谁。
楚墨此时也起记了这个女子。
只见,柳绵笑着对船另一头的刘几道,说道:“你瞧,先时我来惠山,曾救过我的那个男子,此时就在湖岸。”
刘几道彼时心中也一动,她说的不就是楚墨么?
虽然柳绵只字未提,但是幸而早前归湮月将柳绵路遇强人,幸得楚墨制服之事,记在心里。
不免朝着湖边看去。
虽然是冬天,但是湖水仍碧波滚滚,毫无冰雪封江之景。
湖边上的那个男子,踱着步,一袭白衣,目光深沉悠远,不是楚墨是谁?
两人的目光紧紧注视了一会。
刘几道先是释然,停下竹蒿,一个箭步,走到湖岸边。
他小心里握住柳绵的手,二人一同走下渔船。
“墨,真的想不到是你!”刘几道又惊又喜。
“是么,我可是在惠山为的是专门寻你。你可真不好找呀。”楚墨黝黑的眼珠看着柳绵。
才知归湮月口中所说这女子的丈夫,竟是刘几道。
“现在你不是看见了么?”刘几道在湖边日晒风吹,玉树临风的昔日身姿如今已变得猿臂蜂腰。
他看见楚墨依旧形单影只。
怎么,那日柳绵醒后,他便急急去寻归湮月和楚墨,岂料,二人齐齐不见。
难道,他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可是如今的楚墨,看起来精气神尚好。
这是怎么回事?
楚墨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可算是你的故知呀。”
刘几道笑道:“来,柳绵,这便是我的朋友,楚墨。”
柳绵朝楚墨笑了一笑,道:“见过楚大哥。只是不知我那归姐姐现在何处?”
楚墨看着刘几道,微有些苦涩地说道:“她很好。就在孤蓬城中。”
“哦。”刘几道和柳绵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还是柳绵说道:“外面多冷呀,楚大哥快请进船。”
楚墨说:“几道,这样的日子,你过了多久了?”
刘几道笑道:“如今,我是真真正正地隐居了。日子不久,也才数月有余。”
一旁的柳绵就笑起来,说道:“船上还有我备下的几杯暖胃酒。楚大哥且进来吧。”
楚刘二人上着船,进入狭窄的船舱。
舱内布置这素净,当中有只小火炉。炉上正温着米酒。
柳绵端出几只小盘,盛着鱼干、虾贝、蟹爪之物。
让楚墨和刘几道叙话。
楚墨看着柳绵,想着一个海陵城中的千金大小姐,居然就沦落成为了湖中渔妇。
虽然是冬天,他还是缓缓吟出了一首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刘几道笑说道:“韦庄的这首《菩萨蛮》,墨你用的不太贴切。春水碧于天,现在又不是春天,不如用‘湮月胜于雪’的好。”
“湮月胜于雪?”楚墨听到月字,心中缓缓滑过一个人的名字。
刘几道觉察到了。
楚墨说道:“不过这‘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两句,确是很符合嫂子的模样儿。”
柳绵在身后听见,朝着楚墨笑了一笑。说道:“楚大哥谬赞了。”
听到楚墨赞着自己的妻子,这刘几道觉得毫无突兀之处。
楚墨吃着鱼干、虾米,就着这江米酿制而成的新酒。感慨道:“几道,我如今是由衷地羡慕于你。”
刘几道正色道:“楚墨,这也不难。难的是决心。我也曾混沌糊涂过,但是,如今的我已然明了。”
楚墨道:“你明了了什么?”
“明了了自己的内心。墨,去面对你的心,去找她吧。或许,她正等着你。不要让她的心伤的太久。”
说完,他看着柳绵。
是的,如果不是及时发觉,他已然发现自己伤害柳绵已是太深。
当初的他,是情到深处人孤独。
而她,却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好在,柳绵及时拉住了他的心。
渔船不知不觉竟然在水波环转中,到达了小洲的芷岸。
刘几道笑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在这小洲边了。”
楚墨奇道:“这是为何?放在你一直在和我饮酒,并未动蒿呀。”
刘几道道:“这正是这水流的奇特之处。我闲来无事,一般只撑着蒿子动动筋骨。只要将船儿对准方向,它自会漂向所在之处。”
楚墨点了点头。
三人上了岸。
楚墨已然闻到了独特的药香。
“这个小洲,可是你的?”他问刘几道。
“是的。这满洲的药材,便是这小洲的特别之处。我想着,不如我买下来,与人恩惠。”
“几道,你变了。我楚墨其实自诩洒脱,其实远不如你。”
“墨,其实你活的简单些,就好。来,我们进屋。”
柳绵在前头走着,小洲的西侧,靠近一间木亭后,有个小小的木屋。
屋子上面结满了葫芦和南瓜。
屋子前面晒着枸杞,当归。
藤萝沿着屋角一直延伸到周围的枝干上。
愈冷愈苍翠。
楚墨不由想到了自己和归湮月曾居住过的深谷。
深谷中的那个树屋。
他和她曾是那般的自由自在。
他似是有些明白刘几道的意思了。
柳绵推开厚实木屋的门,里面很是温暖。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两椅,若干碗筷而已。
柳绵笑道:“我去前面晒些药材,你们可以好好叙叙。”
说着,带上门,看着楚墨和刘几道微笑。
她知道,有些话题,她是不能在现场的。
与人自由,自己方便,有何不好?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而生活,却永远是前行的。
想到此,她的嘴角泛出丝丝笑意。
温暖的木屋内。刘几道升起了一盆炭火。
在这温暖入春的木屋内,刘几道和楚墨终于交出真心。
“几道,这真是你想要的生活?我的意思和柳绵?”
楚墨墨黑的眼睛炯炯有神。
“若我说,我此生无悔呢?”刘几道笑笑。
“可有遗憾?”
“遗憾?墨,你有吗?”
楚墨沉默不语。
“墨,我从前曾深深地爱过一个人。深深地。”刘几道看着那盆里的火苗。
“我知道。”
“如今想来,我仍有一丝心痛。好在有柳绵,抚我慰我。”
“几道,你还爱她吗?”
“墨,爱有很多种,如今的我,对菡萏仍有爱,你信吗?不过已转为兄妹之爱。”
刘几道笑笑。
“几道,如果有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选择归湮月还是柳绵?”
刘几道看着欲熄灭的火苗,朝着炭盆里又添加了一根木头。
悠悠地道:“不是我选不选的问题。是她,始终钟情于你。从不曾变。”
楚墨的心微微动了几下。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告诉我,墨,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听到这个问题,楚墨神情恍惚。
或是许久之前了吧。
刘几道就轻轻笑了几声:“墨,若是当初你的性子改改,或许,事情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去找她吧,代我向她问好。”
黄昏时分,当楚墨又回到湖边,注视着刘几道和柳绵那艘渔船,渐行渐远,渐渐地隐没于江中芦苇深处。
心中颇是感慨。
刘几道能做到的,他楚墨也能做到。
回到楚府的楚墨,已经决定好要做些事情了。
在自己祖父郁枫及亲身父母的墓前,楚墨静静地伫立着。
终于一切叶落归根。
尘归尘,土归土。
想起了自己在全家被害之后孤身的流浪,想起了养父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自己决不能将养父辛苦打下的事业付之东流。
决不能如此。
此时的他立于楚府的正厅之上。
王君实在他身旁。
不一会,在凝烟馆里还和红烟蔷薇做嫁衣的白蒹葭,就被楚墨着人传话过去。
说即刻请小姐去正厅叙话。
红烟和蔷薇二人也一同随行。
白蒹葭一行人便忙忙儿的去了正厅。
她一路想着,是不是楚墨已经决定了她和他的婚事,现在当众告知,方才显得隆重。
可到了大厅,出乎她意料之外。
不但有王君实、楼总管、府里的主要执事,还有楼总管那白发苍苍的老爹。
居然还有已被她遣出去的徐嬷嬷郭二嫂,再一瞧,廊子里也站立着好些丫头婆子。
这些仆人,在她看来,都是和她走的近些,牙尖嘴利势利眼儿惯会讨好的。
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居然是那****请过的郎中老大夫。
心中掠过阵阵不安,这楚墨,找她,好像也不是为着办理喜事。
她理理思绪。向前走去。
“不知墨哥哥,这么大排场叫霜儿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白蒹葭看了看四周,对楚墨笑道。
“霜儿。”楚墨依然神态温和。他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我要给你一个交待吗?”
白蒹葭点点头,喜道:“这么说,墨哥哥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楚墨道:“霜儿,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是什么?”
“霜儿,从即刻你,你就此出府吧。”楚墨淡然说道。
王君实冷冷道:“白蒹葭,你哪来请你到哪儿去,我金陵王家,和你也无瓜葛。”
白蒹葭像似受了打击似的,说道:“这是为何?墨哥哥,你沾了我的身子,明明说过要给我承诺的。这,就是你的承诺?君实哥哥,我知道如今干妈已经被你逼的出家,你现在竟还要来逼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