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白衣鬼面的女子懒散的坐在庙宇外的石阶上,静静望着外面聚集而来的幽灵队伍,它们的体型比刚进来时看见的模样更大了些,就像是一个蜷缩起来的人突然伸展了四肢。或者,这些东西本就是人……
“苏姑娘,夜晚魔魅多,还是去里面休息吧。”完全察觉不到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身旁,苏歆玥微转了头。
来人还是那副即落魄又清雅的样子,眼神温柔,嘴角含笑,隐在暗色中,却仿佛身若菩提,明净温暖。苏歆玥由着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
仿佛打量够了,女子声音暗哑,闲闲开口道:“我见过你,也来过这个地方。”
男子身形不动,笑容不变,亦无任何惊讶之色,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是了,十年前,她第一次游历的时候,刚出了千曼罗的地界,就被这座死城拉了进来。所以,刚一进来,她就觉得熟悉,但却与之前所见略有不同。那时候的空城,还有一个名字,舜都。而且,比起十年后的现在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城。、城里没有一个活物,也没有那些诡异的幽灵队伍,白天和黑夜,除了光线的变化没有任何不同,一切都是寂静而无声,时间停顿,空间静止。
这座庙宇也不像如今那样杂乱不堪,肃穆而静谧,威严而庄重。庙宇后的白娘娘山同样完整无损,默默静立在庙宇的身后,像是守护又像是将那座神庙踏在脚底。
庙宇的正中间,也是如今司半仙的休息之地,那被褥下的某个地方应该还有一个隐藏的暗道,直通往地底下的森罗殿。
当年的她,就是无意中踩中机关掉了进去。地底城比之上面的庙宇不知扩大了多少倍,应该已经延伸到了白娘娘山的底部,空旷而死寂,如同一座坟墓。
借着北遥临别时硬塞给她的转魂珠散发出来的淡淡蓝光,她在寂静的黑暗中慢步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竟渐渐有了些许淡淡的微光,大着胆子疾步上前,竟被眼前的景致迷了神志。
确切的说,是被那地底莲花坐台上,恍若西天之上被世人供奉的佛陀攫住了心神。那人一袭红色袈裟裹身,眉心一点红色的朱砂印记,微弱的光晕正是从他额心的印记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他的双眼紧闭,嘴唇轻抿,双手置于两膝之上,静坐无息。可看着久了,又仿佛能从那双紧闭着的双眼里看到另一双眼睛。
奇怪于自己的感觉,她便大着胆子,手脚并用爬上那半人高的莲花坐台,那坐台近看之下还颇大,和尚就坐在中心,静谧无声,不知是死是活。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一切可疑的东西或许正是打破这诡异格局的关键点。
所以,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她打算伸出手来放在那不像是死人的和尚鼻翼下,试探试探。
只是,她的手刚刚伸出半臂的距离,马上便能触及那人时,突然被一道不知哪里冒出的血红色光晕划破了手臂,刺骨的疼痛从腕骨处传来,伤口深刻见骨。
紧咬着牙,憋住痛呼声,她一把握住不断冒血的手腕,身上冷汗阵阵而下。
若不是手退得及时,这右手怕是要彻底留在这了。那和尚的周身被一层血红色的结界包裹着,血红浓郁,甚至遮掩了和尚大半的身子,只有那一双紧闭的双眼还可以看的清楚。
正在那时,一阵阵刺耳尖利的声音从地底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像是女人的尖声厉叫,孩子的大声哭叫,又像是男人们怒嚎高喊,老妪的哀声痛苦。
刺耳混杂的声音由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耳孔里,即使死劲的捂住双耳,将头埋进臂弯里也丝毫抵挡不了那魔音穿耳。
瞬时,一股股细细的红色血流从她的眼睛里、双耳里、鼻孔里、嘴唇里流淌下来。
莫不是就要这样死去!不甘心,不甘心、她不甘心!
突然一声轻若叹息的声音自她的上方响起,如梵音降临,瞬间那些恐怖刺耳声音全部都消失无踪。
她怔楞的抬起头,却猛是一惊,那和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的左眼,墨中带碧,清澈透亮,如佛之眼,普照众生;而他的右眼却是一片血红,血腥而肃杀,诡异非常。
“你终是来了……”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僵直身子后退至莲花坐台边缘的她轻语道。
“是你这妖僧将我拉至此地?!你由何目的,还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她可不认为除了那个显赫的身份,她的身上还有什么可另别人,或者妖怪垂涎的地方。
“我从未见过你这种模样,丝毫不遮掩眼睛里厌恶、憎恨,还有胆怯和恐惧,走了一趟轮回真是什么都能忘了啊。”
那和尚看见她力持镇定却不住后退的身子,笑着言语道。
她盯着那和尚左眼里的熟稔,冷嗤一声,不屑道:“怎么,这年头妖怪中盛行利用人心攻破人身的文雅杀道吗?可惜,人心算个什么东西!既然与我废话了这么多,必是有所图谋,还不如简简单单说出来,在我还顶着那个身份前帮你实现了也说不定,大叔!”
“呵呵呵……”似乎是最后一句称呼逗笑了他,和尚不再一本正经的模样,两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微弯了腰,笑睇着她乐道:“这世间,倒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叫我。”
她只觉得火气蹭蹭上冒,感情这位是以逗她为乐趣,乱岔话题,不知所云。
看够了她的笑料,也好似突然疲累不堪,他的双眼渐渐合上,姿势归于最初,血红的屏障凭空消失。
只有那人的声音如隔空穿耳,回荡在她的整个意识里。“晏倾,这座城一直在找你,终归起源,却是我的孽。我会在,你今日便去了吧。”
、声音方落,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她的身体便似被无数空间分割、挤压、抽离……待恢复意识时,已是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被过往的人群用嫌弃、好奇,和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
她以为她在那鬼城里待了三天,实际上却不过是突然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一盏茶功夫。
对那段记忆,她从未提起,也无心想起。既然,那和尚说他在,便也没了她所谓的什么事,自然不足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