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六年后。
春天的雨密密地织着,整个城市如同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烟雨朦胧。
一个娇俏的身影在雨中推开了一扇古旧的木门,门很旧了,发出“吱呀”的声音。
那是一个简单的院落,屋子半旧不新,小院不过十平米,却整洁干净。
院子里有棵一人高的树,经过雨水的洗涤,叶子绿得发亮。
“姐,怎么头发都湿了?”宁澈从屋里拿出干毛巾为青杳拭去额头的水珠。
宁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他十八岁了,正是青春正盛的年龄。他小的时候,青杳就觉得他长大一定是个美少年,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听说经常有女孩送情书给他,可是他都不理。有时青杳会旁敲侧击地说如果有不错的女孩子不妨试试,每当这时候宁澈就会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姐,哪有你这样的,别人家长都劝孩子不要早恋,你居然劝我恋爱。高三了,我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这样的理由总让青杳哑口无言。
青杳接过帕子,解了系头发的带子,擦拭着湿透了的头发。她的头发已经及腰,黑黑亮亮的垂着。
她比以前要瘦了些,圆圆的小脸变得更加清秀,脂粉未施的脸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
“姐,你还是洗下澡吧,不然会感冒的。我这就去烧水。”宁澈看那干毛巾在青杳擦拭了两下后已经湿得滴水,担心地询问。
青杳却摇摇头:“不了,来不及了,我等下还要去公司,换身干衣服就行,不会感冒的。”
家里没有热水器,洗澡都是把水在灶上烧好然后倒进桶里,烧水很费时间,如果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奖金就没有了,划不来。
“姐……”宁澈还想说什么,青杳却已经钻进了屋里。
下雨天,公车站等车的人有些多。
青杳站在站台暗忖,等下车来了要努力往上挤呢!不然上不去车下午上班就会迟到了。
车来的时候大家果然一拥而上,青杳仗着个子娇小又加上这些年挤车已经颇具经验,很轻巧就上了车。
她所在的公司是A市的一家小企业,业绩不出众,却也发展的四平八稳,姑且这还算是一份稳定的工作。
如今大学生遍地都是,像她这样大学只读了一半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的人要想找份工作非常不容易。
这几年她换了很多份工作,什么杂事都接触过,基本什么事交到她手上她都能做出令主管满意的结果。主管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很喜欢青杳,常常在青杳身边感叹如果她女儿能有青杳一半能干就好了。
青杳只是笑笑,什么也不回答。曾经,她也想不到今天的自己原来可以这么“能干”。
生活,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
今天是周五,要整理这周的很多资料,青杳的工作不轻。等忙完所有的事情已经六点半。
匆匆地往公交站走。
路旁有一个液晶大屏幕,很多人都站在大屏幕下驻足观看。屏幕上正播放着“娱乐世界”颁奖典礼的盛况。
这是娱乐圈每年一度的盛典,出席人员全是娱乐圈叱咤风云的人物。
颁奖嘉宾激动地宣布:“最佳女主角的获奖者是——”拖长了尾音,却久久不念出结果。
屏幕上切换出四个漂亮的女人的面庞。
青杳把目光定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她画了精致的妆容,和当年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其他三名女演员相比她显得更加自信,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
果然,颁奖嘉宾高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Nancy!”
台下一片沸腾,掌声雷动。
很多人叫着她的名字:“Nancy,Nancy——”欢呼声几近疯狂。
Nancy,这是娱乐圈近几年红遍半边天的名字,可青杳觉得陌生。
时间,改变了太多人。
赶到“暖心咖啡”的时候迟到了五分钟,都怪路上塞车太严重。
“暖心咖啡”是个法国人男人开的,三十岁,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的名字叫诺,严诺。
本来他没有中文名,一直用的法国名字,青杳总是记不住,即使记住了她的发音也总是逗得大家大笑,法文名念起来拗口,青杳很郑重的对严诺说:“我给你取个中文名吧,念起来比较方便。”
青杳准备了长篇大论说服严诺同意她的建议,想不到严诺没有给她施展的机会,直接就点头应允了。
严诺曾经问过这个名字的含义,青杳想了很久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从小语文就不好,取不出什么有深意的名字来。”
严诺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但他并不喜欢别人叫他严诺,让大家都叫他诺。
严诺,诺言,可这世上多少诺言能实现?
咖啡厅针对的消费者主要是一些社会上层人士,格调高雅。温暖的色调,流畅的曲线,创造了一个舒适放松的环境。
这里一杯咖啡的价格,足够青杳半个月的生活费。
“一杯咖啡怎么能够值这个价?”一次青杳小声嘀咕的时候居然被严诺听见,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赞同地点头:“确实不值的啊!”
“那还买这么贵?”
严诺食指弯曲衬在下巴上,作懊恼状:“可是……不卖这么贵的话我连咖啡厅的装修费也赚不回来。”这个优雅的法国男人,有些小动作和他的外表很不搭,常常会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看似很敷衍的回答,青杳却明白了,到这里来的人原本就不是来喝咖啡的,他们追求的是格调,而在装修上砸下重金的“暖心咖啡“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青杳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咖啡厅定位高,每天来的客人并不多,工作很轻松,而且工资不错,足够支付妈妈一半的疗养院的费用。
她不再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女孩子,她有了她需要承担的责任,妈妈的医疗费,宁澈的学费,还有他们俩姐弟的生活费,这些加起来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宁澈很懂事,为了帮她减轻负担,初中的时候就偷偷去外面打过工,她还记得曾经在餐厅的后厨房看见宁澈满手泡沫洗碗的样子。那时她拉起他就走,这些苦她一个人吃就已经够了。宁澈的手应该是用来弹钢琴的,而不是去给别人洗碗刷盘子。
九点三十,伴随着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宁澈来了咖啡厅。
他的学校离这里不远,现在正是他下晚自习的时候,再等三十分钟就可以和青杳一起回家。
青杳曾经让他不要来接她,她自己可以回去。宁澈却狡黠地眨眼说:“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外面坏人多,月黑风高的,小弟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宁澈在咖啡厅选了一处灯光较好的地方,拿出书来开始看。高三学习很紧张,宁澈的成绩在学校一直优秀,高考只要不出意外,完全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
所谓最好的大学,学一门将来就业容易的专业,这对宁澈从来不是最适合的选择,可是却只能如此。青杳的心里一直有一块疙瘩,她知道音乐才是宁澈的最爱。然而自从那场变故后,妈妈的神智一直不甚清晰,再没人教宁澈弹琴。钢琴老师的收费又很贵,她确实拿不出那份培训的钱。
对于这件事,宁澈反而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安慰她说没关系,练钢琴那么累,不学也好。
这话不是宁澈的真心话,他只是怕她难过而已。
如果不喜欢钢琴,他怎么会每次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坐到妈妈的钢琴前,弹了一曲又一曲。
他们那简单的小屋子里,那架钢琴是最不搭调的存在,那是她当年从原来的家里唯一搬来的东西。
初春的风寒意未去,坐在宁澈的自行车上,夜风轻轻吹起了她的头发。
恍惚记得,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载过她。有多久了呢,久到她都怀疑那段记忆的真实性,可她明明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每一个表情。
世界这么大,她与他,怕是再也无缘相见了。
其实不见也好,若真见了,她还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六年前的一切。他肯定恨她的,又或者早已忘了她,连恨懒得恨。
“姐,下车啦!”宁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竟然已经到家门口了,真快。
青杳拿出钥匙打开门,嘱咐宁澈把车放好。
“澈儿,要吃什么夜宵?我去煮点。”
“饺子。”
“嗯。”
饺子是青杳早就包好放在厨房里了的,现在直接拿出来下锅就可以。青杳包的饺子很精致,味道也好,宁澈最爱吃。
厨房很小,站两个人有些挤,可宁澈还是钻了进来,站在青杳身后。他已经比青杳高出一个头,看他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出六年前他是那么瘦瘦弱弱。
“怎么进来了?你出去等着,我煮好了叫你。”青杳把宁澈往厨房外推,可是没推动,现在她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宁澈一副你让我走我偏不走的表情站在那里,青杳终于无可奈何,不管他,继续忙着往锅里下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