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这是苏榭六年后第一次见到白慧，印象中她是一个温婉优雅的女人，可是如今竟然和六年前有着如此大的区别。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白慧正在护理人员的陪同下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晒太阳，青杳他们走近她也没有发现。
“妈妈。”青杳和宁澈唤她。
她偏了偏头看着青杳，又看看宁澈，有些懊恼地开口：“你们在叫我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呢！可是在哪里呢？我记不起来了。”她皱着眉头努力地思考着，可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最近总是头疼，晚上经常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有很多人影轮流在梦里出现，那些场景就好像她真的经历过一样，很真实，画面却很碎乱，怎么也连不起来。
面前的人她似乎真的是见过的，还不止一次，可是她有些搞不清楚是现实中见过还是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青杳在她旁边坐下，安抚她到：“妈妈，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现在记住我就好啦，我是青杳，你的女儿。”又指着宁澈和苏榭说：“这个是宁澈，那个是苏榭。”
白慧低声暗念了几遍这三个名字，说：“我记住了呢，青杳，宁澈，苏榭。”
苏榭看着青杳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白慧，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以为白慧只是精神上有轻微的混乱，想不到她居然连青杳也不认识了。
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要做很多次自我介绍，可是面对自己的母亲说“我是青杳，你的女儿”，即使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那心里肯定也会心酸难过的吧！这应该不是青杳第一次对白慧说这样的话了，他无法想象当青杳一次又一次地面对不认识她的母亲时，要有坚强的心才能不哭反而对着大家笑。
忽然才强烈的感觉到他的青杳是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六年前的那个小姑娘了，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学会了独自承担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即使不依靠任何人，她也能够独立的生活下去。
这样的叶青杳是六年前的他无法想象的，而现在却真实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六年的分离让他痛苦过，六年的分离却也给了他一个更加坚强美丽的叶青杳。
以往青杳他们来看白慧，白慧都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总是围绕着叶宏光。这次她竟然意外的没有提叶宏光。她似乎很好奇青杳他们的生活，要青杳讲给她听，哪怕是琐事，她都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宁澈给她讲他要去学钢琴的事，可能是受到少年满脸欢愉的影响，她很开心的鼓掌，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鼓掌。
这天，青杳迎来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
白慧的主治医生说白慧近期的情况有好转，建议他们抓住这个时机带白慧去更大的专业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或许，这将是白慧康复的一个良好时机。
康复，这个词语出现的时候青杳有强烈的不真实感，她抓住苏榭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激动得说话都带了颤音：“苏榭，是我听错了吗？医生说妈妈有机会康复！”
苏榭给了她一个安稳笃定的眼神：“没听错，是真的。”
找医院吧，她要给妈妈找一家好的医院做检查，祈祷上天可以把那个善解人意的妈妈还回给她。
然而在她还在拿着大堆的报刊杂志研究哪所医院比较权威时，苏榭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主治医生是精神领域的权威专家孙医生。因为白慧的病，这些年青杳收集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也在各大报刊杂志上看到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孙医生，但是他的收费太高，几乎能够让所有普通人望而却步，而且据说前两年他已经移民去了美国。
现在居然在A市看见他，而且还将成为白慧的主治医师，这让给了青杳太大的惊喜。
苏榭啊苏榭，他是万能的吗？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都变得这么轻而易举。
孙医生看上去比杂志上的照片要年轻许多，三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斯文文的儒雅书生，很有亲和力。
青杳和苏榭带着白慧和孙医生的初次见面具有很大的戏剧性。
他们一进诊室，原本还在写资料，一本正经的孙医生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里居然瞬间带了水雾，他箭步朝门口跑来，胳膊一伸就把白慧的手拉住，眼泪泫然欲掉的样子：“妈，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跑哪去了，儿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俨然一出认亲大戏。
青杳搞不懂状况地看向苏榭，苏榭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青杳静观其变。这个在美国被称为医学界鬼才的孙医生，做事情永远让人难以捉摸，但一定有他的道理和目的。
虽然对眼前的场景极为茫然，但鉴于孙医生的这张脸确实是她在各大医学杂志上看到的那个人，青杳没有出手阻止已经把白慧拉到身边的孙医生的继续行动。
白慧困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来的“儿子”，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孙医生已经继续开始把这场戏演下去，只见他哽咽了声音，悲痛欲绝地说：“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儿子啊！”
几分钟后，白慧开口道：“你不是我儿子，是骗子。”
孙医生无辜地吐了吐舌头：“啊，我可能认错人了，现在我也觉得你不像我妈妈了。”
如果不是在医院，青杳一定以为自己刚刚到了电影拍摄现场。这个孙医生不当演员还真让演艺圈损失了一个人才。
接下来这个被视为演技绝佳的孙医生和几分钟前相比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有条不紊地给白慧做着各项检查，表情认真，一丝不苟。
诊断的过程比相像的要漫长得多，以前青杳带白慧去看病的医生没有哪个诊断一个病人要这么长的时间，都会很快给出结果。
苏榭在青杳耳边解释道：“孙医生做事情注意每一个细节性的问题，他不允许自己的判断有一丝错误，别急，我们再等等。”
这一等，居然就又是两个小时。
孙医生拿着几张化验的结果，坐到了青杳面前。
白慧做完一系列的检查已经很累了，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人正为她的病情而提心吊胆。
一个一丝不苟，不容出错的医生如果宣布的结果是不好的，那么妈妈康复的希望或许就真的为零了，青杳不安地等待着孙医生宣布结果。
孙医生推了推眼镜，说：“你妈妈的病情近期确实有一些变化，她开始梦见一些以前的片段，开始有希望走出她为自己营造的那个虚拟世界的欲望。但是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她的记忆太乱了，在脑子里打着结，如果不解开，她的脑子会被那些混乱的记忆线占据，缠绕，到时候病情将脱离我们的能够掌握的范围。”
青杳的心随着孙医生说一句话就凉上一分，原以为的转机忽然变成了危机，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爸爸走了，妈妈已经够可怜了，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她呢？如果可以，她愿意替妈妈承担下一切的苦。
苏榭伸过手来握住她的。
“但是——”当这两个字从孙医生口里说出，像黑暗里突然传来一束曙光，青杳凝聚起全部精神等待着下文，“记得你们刚进来时我演的那初认亲戏吧？”
“记得。”
孙医生接着道：“我告诉你妈妈我是她儿子，她愣了几分钟后否定了我的话。我听苏榭描述说她也不认识你，你告诉她你是她女儿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认可了你的身份。为什么呢？不同的人告诉她同样类似的话，她的态度为什么是不同的呢？”
原来开场那出认亲系是有目的的，这其实是一个测试，而测试的结果是什么，还要听医生的继续分析。
孙医生看着青杳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你妈妈的潜意识里是知道你是她女儿的，只是这种潜意识被埋藏得太深，以至于很难被人发现。或者我们可以说，她的基本逻辑思维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她运用这种逻辑思维能力判断出了你我话的真假。而这种逻辑思维能力，将是我们治疗的一把钥匙！”
随着步步剖析，青杳意识到坐在她对面的不愧是以为医学界的佼佼者，他的每一句话都直切要点。
“记忆混乱的原因是什么？是记忆不全，太碎，才会乱。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通过人为因素帮助她回忆起更多，把这些记忆补全，然后通过她自身的逻辑思维能力把这些记忆整理和归类。到时候再结合一些治疗方法，也许病情就会得到治愈了。”
当医生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青杳已经激动不已，真的有机会治愈妈妈的病呢！
“但是——”同样一个词语，再次从孙医生口里说出，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转折让青杳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