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苗家的誓言只给了我一个月的生命期限。一个月后，我就得滚去见阎王。我给自己在心底准备一个倒计时。
三十天——当我还剩下三十天光日的时候，我会做什么？
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嫁给一个我爱的男人。
孟晓梦不懂嫁娶。爱情于他最好的表达形式是最原始的肢体纠缠。当我给他解释如何去娶一个人类女孩的时候，他表示出意料之中的难以理解。
最后，我只能和他解释说：“就是我们一直一直会在一起的一个约定。”
晓梦懒懒地说：“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还需要约定？”
我想了想。也对，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底不过是个交待。我和晓梦在这个世上需要和谁交待吗？
在我从昏迷中醒来后的第三天，我和晓梦一起离开了九尤。蓝祉神婆与仙娘并没有阻拦我。虽然我是乘着夜色，偷偷地和晓梦带着全部家当私奔去了，但我知道，在离开村子的那一刻，身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直伫立在黑暗中，目送着我的离开。
原来，自由是如此简单。
从此，我和晓梦一起，过起了漂泊的日子。
在路过幽州的时候，与付世何在大街上邂逅。阿何哥辞去了莫煞教金护法的职位，子从父业，做了赶尸人。他对我笑起来的样子，依然像是某个漫画里的腹黑狐狸，宛若初见，懒散美好。
我问他：“最近过得怎样？”
阿何反问：“你呢？”
我拉了拉身边某条得瑟不已的臭蛇，说道：“我嫁人了，现在生活很幸福，也许以后都不会踏足江湖。”
付世何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抬起头，只是笑着说：“祝你幸福。”
再后来，我和晓梦回了一趟济世山庄，把本不属于我的长生双环偷偷地还了回去。
也许是缘分，我洛阳城的青楼，我居然见到了不知何时成为头牌的姗姗。她在当天夜里，现身于我和晓梦下榻的客栈。紫色的纱裙，掩不住风骚与魅力。
青葱指尖玩弄着桌上的灯芯，她巧笑倩兮：“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世上居然还有秘密是与我这个将死之人有关，我倒是愿意听一听。
“什么秘密？”
“你还记得自己曾经中过情如香吗？”姗姗挑眼看我。
“记得。”是冷枫对我下的迷香。
“那瓶药，是我给小冷的。”姗姗的手在火苗的映照下，显出流光，“我告诉他，那是能解迷香的药，半个时辰服一次。没想到，他居然给了你。”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姗姗起身，叹了一口气，“如今小冷已经走了，许多事你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小冷他不喜欢解释，但我希望他走得安心。小冷从没有想过对你下药，即使他确实很爱你。只要你记住这一点，也就够了。”
我闭上了眼。那瓶药是姗姗给冷枫的，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受害者。
“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吗？”闭上的眼又睁开了。
“夜叉。”姗姗定定地看着我，“你现在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苗家的誓言会反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我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了三色石，初一寄住在里，“替我好好保管这块石头，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刻。”
“阿溪姐……”孩童般的初一现身，她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我。
我轻轻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完全履行自己的承诺，但我会让你好好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看不同的风景。
姗姗看着那块别致的玉石，笑道：“我凭什么答应你的要求？”
“因为你欠过我人情。”我将三色石推到了姗姗面前。
“好笑！”姗姗将脸侧了过去。
“还因为，你是我妹妹。”
姗姗的手指微微抖动：“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姐姐。什么时候就成了你妹妹？”
我轻轻摸着初一的头，看着她可爱的面容，答道：“除了你，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亲人了。”
姗姗没有回答，她起身，背对着我：“你的父亲还没有死。那天，我只是重创了他和朱佑堂。听说如今他们已经回京。你大可以去找他。”
我依然说道：“除了你，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值得托付的亲人了。”
第二天，初一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从客房跑出来，直到看见晓梦，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我相信，姗姗会是一个更好的主人，她会一直带着初一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人生百态。这条路，初一不会孤独。而我将会一直记得她，我的伙伴，我的朋友。
当一个月所剩无几的时候，我和晓梦还在不停地游山玩水，想尽办法骗吃骗喝，一路嬉笑怒骂，逛遍大明王朝的大好河山。
我们遇到过各色各样的人，尝过不同菜系的菜肴，见过没有受到污染的自然风光，领略过江湖飘荡的平凡与起伏。我忽然觉得，自己能活着，是件十分幸福的事；而活着的同时，能多出去走走，看看，总能享受到不一样的风景。
晓梦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还是老样子，时不时地和我斗嘴。有他在，我感到安全，感到满足。
生活如此惬意，让我开始觉得誓言反噬也许只是玩笑罢了。
我只想和那条臭蛇一起，逍遥到老。
临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一直平安无事。
这天晚上，我上床后忽然觉得口渴，于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刚喝了第一口，就被水呛住，不停地咳嗽，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我转身想躺倒床上休息一下，忽然被板凳拌了一跤，手碰到了床边的风影，刀柄被弹了起来，又被风吹起的帐子绊住，一个回旋，刀锋斜切了过来，直对我的脖子。
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晓梦！”刀便把我的头准确无误地切了下来。
这个世上，有人是被车撞死的，有人是被流弹误伤的，而我，被死神如此眷顾，明明白白地，是喝水呛死的。
我的灵魂慢慢地飘离身体。我模糊地看见推门而入的孟晓梦，看见他冲过来抱住我的身体，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然后逐渐隐去的画面，仿佛一切都是梦中的故事。
我的耳边，残留他最后的一句话：“叶茹，你听好，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会守护在你的身边。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笑了。原谅我，这个自私的女人，在最后享尽了宠爱，却先你一步离开。晓梦，没有我，没有了蓝溪，你自由了。也许忘掉我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我知道你会做到的。没有了主人的束缚，你可以随时离开骆小炎的身体，去做回一条自由快乐的蛇。回九尤也好，再找个新主人也好，都随你。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而对于五毒的你来说，最不缺的或许就是时间。
我不能给你未来，但我用我有限的时间给予了你，我所有的爱。这虽然微薄，但是我能做的全部。
我闭上了眼，堕入无尽的黑暗，这一次，我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来找我。
“小茹，小茹，快醒醒！”
“妈，你快看，小茹她醒了！”
我微微睁开眼，眼前有一丝丝光亮。雪白的天花板上有着许久不见的大灯泡。
“小茹，你终于醒了！”一个脸部特写霸占了我的视线。
初一见，我还以为是济世山庄的少庄主骆漠，但见到略显轻浮的笑意，我立马明白了，这个在我床前嘘寒问暖的家伙，是我的哥哥叶莫。
“小莫，小点声，她刚刚醒，还需要休息。”是妈妈的声音。
哦，我的妈妈！我一直朝思暮想的妈妈！
“妈……”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哽咽在哭声中。
我回来了。原来我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我终于不再是蓝溪，而是叶茹。21世纪的宅女加腐女。
哦，亲爱的世界，我终于回来啦！
后来听妈妈和哥哥说，他们从看日食回来，就发现我不知为什么滚到了床底下，昏迷不醒。接着我就在医院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额，才三天，我在大明王朝已经生活了一年多。要是老妈和老哥知道我不仅学了蛊术，还和一条蛇谈了一场恋爱，一定会吓得把我关进精神病院。
所以，在听他们说起，我因为熬夜而昏倒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点头称是，然后默默接受关于熬夜看小说的批判。
“小茹，你知不知道，我和妈多么担心我。”叶莫说道，“你以后敢超过12点睡觉试试！”
看见老哥对我象征性的挥拳头，我撇撇嘴。心中无限事，可惜纳兰心事有谁知？
我只是点点头，然后就扑到老妈的怀里撒起了娇。不管怎样，活着的感觉真好！
不久，我又开始了以往平静的生活。过去的种种，就仿佛是一场梦。
或许它真的就是一场梦，但这场梦让我感到了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美好，亲人的关切与我自身的责任。我渐渐地不再是沉迷于二次元的时间，做个宅女，而是大胆地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再退缩与逃避，而是勇敢得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我的愿望很简单，能顺利的毕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去孝顺我含辛茹苦的母亲。我明白，这就是我一生的责任，我必须面对的现实。
现实就是琐碎的人生。而我在忙碌的生活中渐渐忘却了关于穿越的种种。只是偶尔想起孟晓梦这个名字，心会隐隐的作痛。
晓梦，晓梦。冷枫尚且可以转世，晓梦呢？他根本就没有人的灵魂。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有缘无分。
但我还记得苗家的蛊与苗家的誓言。我对月神，以一个苗女的身份起誓，今生一定要找到晓梦，和他相伴，如若不然，就让我孤独终老，生生世世孤独。
我会找到他，就算不是人形也没有关系，就算他不爱我也无所谓。我甚至可以对他下情蛊。只要他出现，我总有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
可是，他真的会在这个世上等我吗？曾经答应要守护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他，不知会不会就在下一个路口。
他是已经出现了，还是根本就不会出现？我所选择的，只能是安静地等待，等待着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奉献给我的最爱。
你是否也在寻找我呢？我前世的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