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凡从马莲沟返回之后，局里空的两个缺，刚刚补上。补了这两个缺的，一个是童湘仁，另一个也是从首脑机关派来的。秦寿终因没有担任过实职而与此缺擦肩而过。不过他也没有白折腾，搭了童湘仁们的车，被提拔为助理调研员，也算是副县级干部了。这样一来，调整中层干部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局里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的县级干部，丁小凡忙着给他们调剂办公室，购置办公设施，忙了几天，刚坐下来准备理一理最近的工作思路，陈志之拿着一份文件进来了，他简单地问了一下新任局领导办公设施的购置情况，就把那份文件递给丁小凡，他一看，是一份抽调干部的通知。通知指出，为了适应治理天河流域的工作的需要，市上成立了治理天河流域工作领导小组，该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工作人员从市直机关有关部门抽调，办公地点设在市政府大楼。该通知后面附有一份抽调人员的名单，丁小凡扫了一眼，他的名字就在其中。他望着陈志之，陈志之说：“你是肖市长点的将，说熟悉天河流域的情况，而且参与过治理方案的编制工作。我挡也挡不下。”
“这没有什么，那里去都是个工作。”停了一下，他问，“什么时候过去？”
“就这两天，不成休息几天再去报到吧！”
“不用了，我抓紧时间把这边的工作处理一下就过去。”
陈志之点点头，又说了一些知冷知热的话，就出去了。
此后几天，丁小凡做完手头的工作，把所有已经做了处理的文件、书籍和杂志收拾整齐，该交的交给局档案室，该存的存到文件柜里，该销毁的捆绑成捆，暂时搁置起来。做完这些，他打扫了一下办公室，准备去陈志之那儿，交待一下局里的工作，就要到治理办去上班。他刚要出门，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艾梦瑶的，便摁了接听键，那头就问：“你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你呢，在哪儿？”丁小凡反问道。
“我在公司。我想到你那儿去一下，不知有没有空？”
“来就来呗，还这么客气！”
艾梦瑶放下电话，从资料柜中拿出一个手提箱，把《小凡随笔》的原稿装进去，又拿出一份打印稿，刚要装箱，却情不自禁地停下来，坐到沙发上翻看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是她敬慕的一个男人的作品，她本来就十分爱惜，况且这份打印稿，她又付出了那么多的辛劳，她就更加珍惜了。
自她拿来《小凡随笔》原稿的那天起，直到打印成稿，她几乎把自己全部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录入这份手稿上。期间，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此过程中，她深深地感到，她已经不是简单地录入一份文稿，她把她那份深情厚意，发端于指尖，通过键盘，把自己的感情因子融入电脑，镶嵌进整部《小凡随笔》的字里行间。
全部文稿录入后，她认真地校对了两遍。昨天夜里，她校对完文稿的最后一段文字，长长地出了口气，揉了揉两鬓，眨一眨有点发涩的眼睛，打开邮箱，给美文传播有限公司发去。今天刚一上班，她便到自己的办公室，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把她录入的《小凡随笔》扫出两份，一份存进她的书柜里，另一份准备带给它的主人。此时，这份就在她的手上，由她欣赏呢。她欣赏了一番，把它和原稿一起装进手提箱中，带着它，去见丁小凡。
艾梦瑶进了门，径直走到写字台前，和丁小凡握握手，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她穿一件淡蓝色的裙子，显得素雅得体，落落大方。落座后，她把那个手提箱放在写字台上，从容地打开它，从里面拿出《小凡随笔》原稿，往里推了推，微笑着说：“物归原主，请查收。”
“哎哟，这么严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要看，就放你那儿得了。拿来也罢，还要我‘查收’，呵呵！”
她没有说什么，又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丁小凡。他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供稿合同》。他抬头看一眼艾梦瑶，恍然大悟，才记起她说过要出版《小凡随笔》的话。他低头一看，果然是出版《小凡随笔》的供稿合同。他看完合同，对艾梦瑶说：“我以为你说说而已，不料你还真地当会事，而且做成了。”
“我把你这事当成大事，做得如痴如醉，而你自己却如此冷漠，我的心都快凉透了。” 艾梦瑶说罢，噘着嘴，一副受了委曲的样子。丁小凡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她噘了一会儿嘴，见丁小凡尴尬的样子，就有点于心不忍，向他扮个鬼脸，噗地一声笑了。笑罢，她说，“你看看合同，如果没有异议，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丁小凡又看了看合同，对她说：“这都是你一手操办的，这合同就由你签得了。”他说着，把那合同推向艾梦瑶这边。
艾梦瑶看着他，说道：“著作权是你的，我哪敢随便侵犯占别人的权益！”
“我可以转让嘛。”
“那我就是贪天之功为己有，更不应该了。”艾梦瑶说着，把那合同轻轻地推到丁小凡面前，“你还是签了吧！”
丁小凡看着她，说：“既然这样，这字我签了。”他把那一摞《小凡随笔》拿起来，放到艾梦瑶面前，“这个你留着，做个记念吧。”
“作品一出版，这就是手稿了，弥足珍贵，还是你留着好。”她说着，把那原稿放回原处，又从手提箱里掏出那份打印稿，在他面前晃一晃，“我有这个就行了。”她把它递给丁小凡，“一共打出了两份，我存了一份，这份就随原稿存你这里吧。”
丁小凡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大吃一惊：“这是你打的？”
艾梦瑶“嗯”了一声，说：“电子文档，我已经发给出版机构了。”
丁小凡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掂了掂手里那厚厚的打印稿，无不为之惊愕。他望着艾梦瑶，轻轻地说：“我没想到你如此投入，也不知耗费了你多少精力！”稍停他说，“书稿有价，情义无价呀！”
艾梦瑶笑笑说：“这你就见外了。你知道，我是打字高手，所以，做起来一点都不费事。相反，它不仅让我受益匪浅，而且使我快乐无比。”
“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
“你有这个心，我就心满意足了。”艾梦瑶说着，看一眼合同，“签吧，那边在等这个东西呢。”
丁小凡坐下来，在合同上供稿人的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双手交给艾梦瑶。艾梦瑶接过来，装回那个手提箱，说道：“这事办了，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出门旅行了。”
他问她：“你决心要出去一趟。”
“对，这是早就定了的。”
“有没有目标？”
“横穿祁连山脉。以后就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什么时候起程？”
“明天。”
“哦，”丁小凡看看表，“快到点了，我们邀几个朋友，找个地方坐坐，就算给你饯个行吧。”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丁小凡执意要为她送行，还是被她委婉地谢绝了。她从丁小凡那儿出来，先到邮局，把那份合同寄出去，给责任编辑发了一个短信。她想，那边收到这份合同，《小凡随笔》就可以付梓印刷了，她为它的即将问世而暗自得意。
从邮局出来，她在小吃摊上吃了午饭，也没有回家，进了附近的一家书店，买了一本旅游地图册。又到旁边的一家商场里，买了一件运动服，一双旅游鞋，一顶遮阳帽，一个旅行包和一些旅途上用得着的东西。然后打的去长途汽车站，买了明天的车票，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她将要带的东西装到旅行包里，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去公司，写了请假条，去到宿善果的办公室。她把请假条递过去，宿善果看一眼，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好吧。”他说着，就在请假条上签了字，抬起头说，“你联系一下丁主任，下班以后，我们一起给你饯行。”
“谢谢宿总的好意。我晚上有事，就免了吧。”
“这怎么能行呢！”
“宿总的心意我领了，饯行就不用了，我真的有事。”
“那我就免为其难了，回来以后，给你接风吧。”
“谢谢。”
她离开公司， 到家里，打开地图册，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睡得非常安然，一夜无事。第二天，离开车还有四十分钟，她就拎着包下楼来，刚到楼下，丁小凡也刚从他的车上走下来。他从她的手中接过旅行包，放到车上，两人上了车，谁也没有说话。到了车站，丁小凡把她送出进站口，把旅行包放到长途汽车的行李箱里，拿出一把小花伞，递到艾梦瑶的手上，说：“带上它吧，外面不比家里。雨天避避雨，晴天遮遮阳。”
她接过小花伞，说了声“谢谢”，眼睛就一下子湿润了。
丁小凡到治理办去上班，陈志之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他就去找肖明轩。进了肖明轩的办公室，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肖明轩问他何事，他说：“今天找你，是想给你谈谈一个干部的情况。”说到这里，他有点动情，“别的不说，光说能力、水平，我们局里他是最强的。我不敢说他在全市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我敢用我的人格做担保，他至少比我强。这次配备副职，我找过主管组织工作的领导谈过，原说要考虑的，可最后，不仅未予考虑，还把局里的另一个人给提了。说老实话，这个人提起来，不但在局里，而且在社会上，负面影响太大。我抖胆问一句，上面用人，还有没有原则？”
“呵，情绪还不小。”肖明轩停了停，问他，“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你的办公室主任丁小凡吧？”
“是呀，这人你认识。”
“我了解一点，人确实不错。在考虑你们局班子的时候，议到过这个人，甚至有过提拔使用的意向。可有人说他原则性太强，为人处事没有眼色，不够灵活。建议先放一放再说，这不就放下了嘛。”
“这要看怎么理解了。没有眼色，不够灵活，看是在哪一方面而言，如果正面理解，我看不但不是缺点，还是优点呢。怎么为这，就把这么好的一个干部给放下了？”
“也不全是。老陈，你是知道的，在干部使用这个问题上，不是光看能力水平。它有它的游戏规则，你应该理解。比如这次提的那个秦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是十分清楚，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可有时候，不得不违心地迁就某些人，迁就某些事。”肖明轩说得深沉，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志之瞅了他一眼，低声说：“迁就来迁就去，就是让小人得志，好人受气。”
肖明轩问情不自禁地笑笑：“你是没有到我这个位置，到这个位置，你就知道这个位置的难处了。”说到这里，肖明轩把话头一转，问，“这个丁小凡，我记得是我建议把他抽到治理办的，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