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寻旧事 觅红颜]（六）
庭院梧桐树下，安放着一方摇椅，有风吹过，它便轻轻地摇晃起来。
自院下石阶上慢慢走来一男子，身着紫袍，手执铁扇，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俨然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在他身边随着的，是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姑娘，一身鹅黄裳纱，颈上一圈红绳，绳下坠着的，是一个清脆色的竹哨子。
当二人走过梧桐树下之时，那男子停下步子看了看微晃着的摇椅和桌案上摆着的花糕，歪过头来朝身旁的姑娘笑道：“阿叶兄弟打小儿爱吃甜的，这都十几年了，还是没变。”
姑娘启齿应以一笑：“二殿下，您可都跟小垂说了一道儿了，小垂也知道阿叶的好，您可别忘了，我这条命都是他救下的。”
两人正念着，便见廊下匆匆跑来一个身影，小垂定睛看了看，紧地迎了上去，欢快地笑道：“灵儿，半年未见，长得倒越发水灵了！”
灵儿一把拉住小垂的手，笑念着：“去年在荒宅子里一别，还以为我哥真把你给咔嚓了，气得我好几日未理会他，若不是你头走跟我道清了，说不准我今儿个还在恨他呢。”说完这话，灵儿朝小垂身后看去，见着了那紫袍执扇男子，忙近身作礼：“这该就是哥哥口中说的二殿下了罢？”
他斜眯着眼睛，坏坏一笑，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可抱过你呢……”
灵儿脸一羞，紧地抬眼将他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虽觉着面善，可也着实记不清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应道：“听哥哥之言，得知漠二殿下与其相交甚早，却不知何时见过灵儿？”
他微微一笑，将脸慢慢贴近，神秘地附在她耳边回道：“在你两岁的时候。”语毕，转过脸，随意地朝正堂走着，就像阿叶平日里把玩竹笛一样转着手中的铁扇。
“罢了，那时候你年纪小，记不得我倒也不怪，我此番出关是特意暗中来署京看望阿叶的，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啊，若不是因小垂报仇之事，至今都寻不着他……”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对灵儿道：“说起你哥哥，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过四五岁的光景，与他相交虽短，情谊却深，遗憾的是，那年走得匆忙，竟忘了问他的名字，只知他姓叶，还有个小两岁的妹妹。后来再见他时，得知叶府生了场灭门之火，再问，他只称自己为阿叶，我教其驯兽之技，他甚是聪明，虽然不用心，却一听便会，若在漠国，他的声望怕早已在我之上了……”
灵儿听着，倒也来了兴趣，朝前紧走两步，跟他并排着，好奇地问道：“我哥驯兽真那么厉害？我都未曾见过呢……”
“你哪里没见过，”小垂听罢这话忍不住应道，“莫忘了当时在荒宅中，让数百只黑犬顷刻间伏在地上不动，救下你的，便是你哥哥啊。”
三人说话间便进了正堂，堂中鹏儿正唤人备上了茶盏，一见着入堂几人，便憨笑着走到门边，轻拍了拍漠二殿下的肩膀，铿锵唤道：“漠良大哥！”
漠良环顾着堂中的摆设，雕花门窗，檀木香椅，一面硕大的屏风将正堂分成了两截，隐约罩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再看眼前这人，一身青衫，眉宇间便可见得其憨厚本性，他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番，觉着和他印象中那目色淡然的少年相差甚大，又细细回忆，恍然记起有一少年与阿叶形影不离……刚想到此，便忙应道：“可是鹏儿兄弟？”
鹏儿满脸憨笑，重重地点头“恩”了一声，拉着他在榻上坐定，又召唤小垂入座，小垂轻轻一笑，应道：“我就不坐了，殿下跟鹏儿少爷好好儿地叙旧，我呀，跟灵儿去好好逛逛这叶园子。”
鹏儿应以一笑，摆摆手念道：“去罢去罢，可巧阿叶那懒鬼去江南办案子了，待个十几天该就回京了，这回儿睡房都让丫头们收拾出来了，漠大哥跟小垂可得好好住上一阵子……”
漠良和小垂听罢皆是一笑，小垂未应话，拉着灵儿一并出去了，隐隐听得漠良应了句：“这回怎么也得跟阿叶比比驯兽之技再走的。”
随着，一阵阵畅快的笑声便从堂中慢慢飘荡出外……
清风拂柳色，水映女儿花。
姐妹两个踱着碎步悠然穿过后院柳林，站在溪池边望着潺潺的流水，将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微风伴着暖暖的阳光轻轻袭来，让人不禁惬意。
默默地待了半晌，小垂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来看着灵儿笑问道：“诶，那个时常跟你拌嘴的登徒浪子呢，怎未见着他？”
灵儿微微撅嘴，撇过眼睛哼道：“他呀，在宫里当差，待他得了闲才会来找我的，近来也不知怎的，却忙得连影儿都不见了。”
小垂看着灵儿醋意微醺的模样，禁不住莞尔，凑前偷乐着道：“怎么，想了？”
一听这话，灵儿脸一红，忙着摇头，口是心非地纠正着：“你莫要乱说，他不来我难得清静，免得见着他又吵个不休，又何来想念之说。”
小垂低头看着溪池之水，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她无奈地笑笑，理了理自己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又抬起眼来，看着远处朦胧的云朵，感叹着念道：“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若真有个能整日陪你吵嘴之人，也是幸福的……该好好珍惜才对。”
灵儿一怔，这话正揭了她的心思，当时头回听小垂此言并不以为意，而在往后与秦月渐渐相处中，确是习惯了与他吵嘴的日子，若他不在……心便空荡荡的。
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垂轻笑着问道：“被我说中了罢，其实自去年在荒宅中见到你俩，我便看出秦公子对你有意，他亦帮过我，是个好人。看灵儿的年岁也不小了，若真是两情相悦，便嫁了罢。”她如此说着，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浅笑。
灵儿被说得一羞，本欲回句嘴，却忽地想起小垂与那已故王子之间的旧事，心为她一酸，将她的手攥地更紧了，关切地念道：“小垂，你比我大个好几岁，仇也报了，该忘的就忘了罢，如此拖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小垂神色一僵，默默抽回手，缓缓坐于石台上，眼神飘渺地遥望着天际，笑中杂着一丝苦涩：“我愿意就这么一直守着他……”
风袭来，又乱了她的发。
一阵静默过后，泪悄悄地弥漫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