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茹的福安院。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颗浑圆的荔枝,长长的指甲划开荔枝壳,汁水便从那荔枝中流出,轻轻拨了开壳,那荔枝肉看上去晶莹剔透,雪白质厚。
“今年这荔枝真不错。”声音慵懒中透着娇媚。
袁嬷嬷看着斜卧在美人榻上的人,谦卑地说道:“是啊,这可是贵妃娘娘赏的,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夫人,小林子里传来了消息,强子被四小姐砍了一条手臂,他们见了都惊慌得逃了。”
方茹半闭的眼睛微微睁开,冷笑道:“有这种事?真是看不出那小蹄子还有这胆魄!那老夫人他们怎么样了?”
“奴婢不知,应该还在林子里。”
方茹微微坐起了身子,美目微眯,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老丰他们,如果老夫人回不来了就别让她回来了。”
袁嬷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垂下头问道:“奴婢不明白,夫人最初只是想吓吓四小姐,并没有想要伤害她,如今却连老夫人也不放过了,您这是为什么啊?”
方茹穿着水袖的长裙,修长的指甲划过袖子上精美的刺绣,眼中掠过狠毒的神色,“她太多事了,如果不是她一心维护薛灵芸,坚持和那小蹄子坐一辆马车,她怎么会遭劫持?这都是她自找的。”
“夫人,”袁嬷嬷眼中有一抹不忍,“话说回来,四小姐毕竟是个孩子,您何必一定要为难她?”
“孩子?她可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处处与我作对,再过些年可怎么办?别忘了她是皇帝的外甥女,我再不先下手为强,最后吃亏的就是我了!”方茹说完这话,眸色越来越深,良久,眼中的戾气才渐渐消散,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对了,蕴涵离开了,这么说来,老爷真的把解药给她了?”
“奴婢不知。”
方茹烦躁地挥挥手,袁嬷嬷低着头默默地退下了。
林子里。
薛灵芸吩咐丫头们点了火堆,大家围坐在一起,可是没有人说话,丫鬟们都被那群强盗吓怕了。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柳烟姐姐,你带几个机灵的丫鬟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人家,我们去借宿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派人回府里报告消息请人来接我们回去。老夫人,晚上风大,您先回车里去吧,紫烟姐姐,老夫人就拜托你照顾了。”薛灵芸说道。
“是,四小姐。”柳烟和紫烟各自应声按吩咐办事了。
“小姐,奴婢去采些野菜吧。”绿芽说道。
薛灵芸想了想,说道:“也好。我跟你一起去。”
林子里不大,幸好经常有商人的车队从这里经过,猛兽是没有的,而野菜却是常有的。
薛灵芸前世虽然身为皇子妃,可是跟着东方黎昕也没少吃苦头。东方黎昕的夺嫡之路并不平坦,薛灵芸也因为他多次身陷险境,像这样被抛到荒郊野外的在那些年是家常便饭。所以对于薛灵芸来说,要找到没有毒的野菜并非难事。
“小姐,你看,那山坡上有很多野菜呢。”绿芽举着火把,对薛灵芸说道。
薛灵芸看看已经采了的野菜,心里盘算了一下,老夫人加上丫鬟们有十多个人,这么些野菜肯定不够吃,于是看着绿芽说道:“你看不出野菜有没有毒,那这样,你走我前面,替我举着火把,我们采完这些菜就赶紧回去。”
绿芽点点头。薛灵芸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向山坡走去。可能是由于昨天下了雨的缘故,山坡处于背阳处,山土依然是泥泞的,绿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搀着薛灵芸,不住地提醒着她小心点。两人相互扶持,颤颤巍巍。薛灵芸仔细检查了那些野菜,确保没有问题才将菜放入了口袋里。
“小姐,这些应该已经够了吧,天是越来越冷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绿芽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薛灵芸看着绿芽,她穿的不显单薄,山坡这里又是背风处,怎么会觉得越来越冷呢?而且她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因为冷而颤抖,更像是惶恐,或者害怕。正想着,薛灵芸明显感觉到绿芽扶着她的手力道松了,突然绿芽往她肩上推了一把,她整个人站不住,向后退却没有站稳,踩在泥泞的山坡边缘,脚下一滑,人就这样摔了下去,顺着路滚了好几转,幸好山坡不高。隐隐地听见上面传来绿芽的声音,“四小姐,您没事吧,奴婢这就找人来救您。”随即,上面隐隐的火光消失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薛灵芸试着动了动手和脚,确定还没有骨折,可是却感觉到皮肤上火烧的灼痛,一定是擦破皮了,幸好只是轻伤。过了一会,她慢慢坐了起来,双手试着摸索,四周一点光也没有,她只能这样摸索着弄清楚自己的位置是否安全。她一点点地向前面摸去,摸到一点湿润黏糊的东西,空气中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味道,这是什么呢?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向前面摸,似乎感应到一点热源。再往前摸下去,却被一个东西抓住了手,她心跳加速,惊叫瞬时爆发出来,一道低沉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
“别叫了,你是谁?”
好熟悉,这个声音她永远无法忘记,东方黎昕,竟然又一次遇见了他!
“你管我是谁,我还想知道你是谁呢?”
东方黎昕轻笑了一声,握住薛灵芸的手松了松。“别出声了,小心等会坏人来了。”
薛灵芸心里不由冷笑起来,坏人?“你才是坏人呢!”
“小丫头,既然知道我是坏人,你还敢跟我这么说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薛灵芸根本不想理会他,这一世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她讨厌他用这种调笑的语气说话,她很想离开这儿,可是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手还被这个人抓住的。
“大叔,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就大叫了。”
东方黎昕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薛灵芸。大叔?听声音这丫头不过十几岁,自己也才十六岁,竟然就被这个丫头叫成大叔了,这么想着,抓住薛灵芸的手也紧了紧。
薛灵芸气恼地用自己另一只手去扳那只紧抓着自己的大手,无奈怎么也扳不开,东方黎昕却是一阵低笑,“丫头,帮大叔一个忙吧,天亮后帮我采些止血的草药。”
薛灵芸闻言一惊,停止了动作,道:“你受伤了,严重吗?”语气里却有自己都不解的焦急和关心。
东方黎昕似乎也感觉到了,微微有些诧异,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我身上的毒会让我一直流血不止,我用内功止血不过只能撑到天亮。”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解释这么多。
薛灵芸没有说话,心中一片怅然,听见他中毒了,甚至可能还会死去,自己不是应该高兴的吗?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伤心,会难受,会替他担忧?从自己的内心里来说,她真的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她还是放不下他,她还是愿意陪他等到天亮帮他找止血的草药,只是这只能是他们今生唯一的交集,她会慢慢用时间淡忘他的。
东方黎昕感觉到那丫头没有动了,不由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是又觉得太唐突,只是说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会重谢你的。”
“不用了,”薛灵芸淡漠地说道,“既然前缘已尽,那么又何必再相见。”
“丫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感而发。”
东方黎昕不由笑了,“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有这般心事。”
他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却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