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房间一片漆黑。灯每晚零点以后会被无准时关掉,以此来保证游戏参加者的休息,但是不愿睡觉的人永远也不会去睡觉,用这种学校公寓里才会出现的方式就更显得愚蠢了,况且,就算是学生公寓,也没有人愿意执行这种刻板且不可理喻的规定吧,老师一说门禁时间和就寝时间,就要像个好学生一样乖乖上床来博取老师和家长的夸奖,以此获得人生的满足,未免也太像个小孩子了吧。
“再怎么听话,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人生明明就是一片糟糕啊。”真夜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窗外内心里自言自语着。窗帘没有被拉起来,透过窗户,凌晨的夜色就像浓重的黑墨汁一样涂抹的到处都是,在树木强大枝干的遮挡下,显得更加黑暗阴郁。里里外外的黑暗相互交错着,偶尔会有薄薄的月光泄进屋子,照的被风晃动的枝干如鬼影一样。真夜有些害怕,往窗脚的位置靠了靠。
她是故意不拉窗帘的。说起原因,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又或者是这个原因微不足道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出来,只是这种根本不值一提的诱因支配着身体做出与正常逻辑不太符合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吧,偶然发现跟自己交好的朋友却和讨厌的人越来越近,虽然谈不上会生气,但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导致在挤地铁的时候踩到别人的脚都懒得道歉。可是那个时候,你会准确定位到自己如此不礼貌的行为是丝毫没有直接关联的好朋友造成的吗?人们有时候只会过分的在意心情状态却没有多考虑诱因,也许是因为那些诱因太过幼稚连自己的大脑都拒绝接受吧。
所谓诱因?真夜把蜷着腿,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感到沮丧,仿佛持续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经开始把“沮丧”当成习惯了。大敞着窗帘似乎就是心里叫嚣着要释放心理压抑着的沮丧啊——明明很想加入一大群人聚会时的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用辞搭话的时候,话题却忽然被活跃气氛的主导者引向了其他的方向,只剩下自己嗫嚅着已说出的半句话尴尬的笑;明明在很想和对方拉近关系,但每次对话时,总会由于过度紧张理解错对方的意思,让气氛越来越糟,让对方越来越压迫;明明很想参加集体活动,但却不知道怎样融入进集体的团队里,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甚至于别人迎面打招呼的时候都考虑不到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并不是。真夜用力的摇着头,眼泪刷拉拉的留下来。不是这样的,明明在努力的生活啊,在努力的不给别人制造麻烦、努力的替别人着想、努力的让别人满足啊!
也许只是,只是需要别人的认同而已。
好像自打懂事开始,每一天都在为取悦别人而活。
小时候,听妈妈的话、老师的话得到一堆连自己都不知道意义的奖励和头衔,然后就会感到无比的开心,其实并没有弄清楚这种开心的来源,孩子的价值观看中的或许不是大人们眼睛里所谓的荣耀,开心单纯只是因为这样做能从大人们那里获得夸奖,能从喜欢的大人们那里得到关注与认同,就是这样简单的满足感。
长大一些,自己也不由得产生混乱了,早熟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会信奉自己自以为是弄出来的一套真理,跟老师唱反调,跟父母闹矛盾。这样的人,其实正好算得上是校园里大家崇拜的对象,他们在校园里标新立异,不管老师还是同学,所有人提到他们都会进行大谈特谈,无论好坏,但是他们确实获得了大范围的关注,关注度就是中学生在价值观懵懂初期衡量“人气”的唯一标尺啊。那自己应该怎样做呢?继续在不温不火中满足家长的一点点的期望,让自己得到可怜的成就感,还是成为学校的焦点,得到大批同学的拥护与认同?想得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总是想方设法的接近那些“风云人物”,希望自己所作出的一些努力能够获得他们的信任。
“真夜真是令人恶心啊,根本就没有立场!”“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了,明明懦弱的要死却还要在我们面前逞英雄”“没有本事总是要装出很了解我们的样子”“明明就是只会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在妈妈面前哭鼻子的笨蛋!”……
但却得到了这样的批评。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混乱之中,就这样走进了大学。同学们走过了幼儿期、叛逆期,终于都变成了成年人。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和价值观,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幼稚可笑。新的环境自己或许能够更好的融入集体了吧。可是事情却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也许是中学时代遗留的社交后遗症、也许是自己天生过于敏感的神经,竟然有些害怕集体生活了,与同学的日常交往中也表现的越来越不自然。
“说这样的话,对方会怎么看我呢?”“这样做会不会被对方讨厌。”“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话,他才会喜欢我呢?”“总而言之,先对他笑吧!”
总考虑着这样的事,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敢说话,越来越不敢与人来往,甚至于手机铃声想起来,都会被吓得抱头鼠窜。怎么会搞成这样呢?和自己追求的东西大相径庭!
真夜哭泣着,捶打自己的腿:“真是笨蛋啊,什么话也说不好,什么事也做不好吗?舌头消失了还真是一件好事啊,这样就会免去许许多多因为说话引起的麻烦了吧!这样的东西干嘛还要找回来!”
“没有了舌头,就会省去好多交往中的麻烦,”真夜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双手,“或许必要的时候划两下手语更适合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秦。早上上了四楼邀请他吃饭的时候,自己表现还不错吧,也许说话就没这个效果了,一定是张口就支支吾吾,说话也语句不通。秦这个人,无论从外貌、性格、成绩、学校活动或是家境,都是校园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围在他身边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女生,几乎全校每个班都会分布那么几个,虽然自己对秦并没有那种关系的憧憬,但是,面对面交流,也会因为“自惭形秽”的感觉而紧张的说不出话。
真夜想到“自惭形秽”四个字不由的苦笑,也许是在秦爆表的人气下自惭形秽、也许是在秦身边无数个优质美女的压力下自惭形秽。不由得开始羡慕起光生来,虽然他清清爽爽的样子也很受女生欢迎,但是在秦的面前就一下黯然失色了,这样交流起来不会有压力吗?为什么他们就能熟络的那么快?在学校的时候和他们并不是同一个系,不常接触,但是听大家说两人基本上是形影不离,找寻都市传说里的木楼也是他们发起的,据说是谁为了帮助谁达成心愿,自己是被夏川拉入伙的,凭自己这种口才,跟交流障碍无异,也不便多问什么。虽然进了木楼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光生似乎比在学校的时候更沉默寡言了,但也没有从光生身上察觉到一丝丝自卑的感觉。
难道只有自己才如此自卑吗?
“嚓啦——”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声音,应该是鞋底摩擦到地板的脚步声。
真夜一下子警觉起来,她猫着身子轻声来到了大门前,隔着一扇门悄悄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