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晚上。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明。
贯子也不去洗漱，甚至不曾动身，就那么保持原姿势空空地睁着眼睛，似有所看又无所看，似有所思又无所思。房间里还是蒙蒙灰灰的迷雾状，那蒙蒙灰灰好像还会动，像一千个一万个小精灵在跳舞，一会整齐向东，一会整齐向西，撞到墙壁撞到灯管撞到衣柜，不由分说折回来再撞过去。
贯子还记得梦里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当然梦是随意的是胡乱的，是可以马在海上跑人在天空飞。这么想，刚才做的梦简直不值一提。
可是那里会不会真藏着一本笔记本？去看看也无妨。
想定。贯子起身，找了一件外套披上，借着熹微的手机光线，蹑手蹑脚地往书房走。
越靠近书房一步，贯子的心就往上提了一截，惴惴的心扑通扑通，声音好像已经大到足够震动整栋房子。贯子粗粗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书房的门，折身就进去了。
开了灯，关上门。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书房里的布置和梦里一模一样，或者说和他记忆中的书房一模一样。贯子无心再去观察其他，径直走到那排藏书前，一眼扫过，《小二黑结婚》、《春风沉醉的晚上》、《黑骏马》、《红拂夜奔》、《檀香刑》……《罪与罚》，书名和顺序都与梦里无差。简直难以置信。
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起来了，而且愈发汹涌。此刻也无需再想种种为什么。
贯子把那一排书一股脑统统抽出来放在桌上，果真柜子后面的木板“哐啷”一声脱落下来。这次没有被吓到，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贯子将手伸到洞里，摸出了那本笔记本。
是梦里的那本笔记本。
棕色的硬质书壳，上面纹着凹凸有致的冬梅，不再着其他颜色，凹处用深棕色，凸处用浅棕色，不仔细看还不好分辨出画着何物。总有一英寸厚，因为陈年的缘故，里面的纸张边缘略有些泛黄，闻着有一点点纸张霉变的味道。
贯子把木板重新装回去，将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放回原位。拿好笔记本，猫手猫脚地回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门，贯子就迫不及待打开灯，坐到书桌前，开始翻看笔记本。他边翻边确定这是他父亲的笔记本。所有他关于父亲的问题都可以从这本笔记本里找到答案，可是他敢于知道真相吗？这么想着，他的手不由自主迟疑了下来。
可是，还是可是，父亲的谜题一直困扰着他，折磨着他，如果不解开，恐怕他终将如此痛苦地活下去。再糟糕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如此想定，贯子便从头翻开笔记本，一页不漏一字不漏地往下看。
第一页什么也没写，单单记着一个日期：2001.8.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