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保目瞪口呆,但他毕竟没有太蠢,知道今天是遇到高人了,此人能随口说出这号称临江城第一名酒的临江玉液的缺陷,还有不为人知的酿造细节,而且临江玉液在他的口中不过是寻常的酒罢了,莫非此人有更好的配方吗?若真是这样,自己把他引荐给自家小姐,也是大功一件啊——
想到此节,酒保悄然收起鄙夷的表情,换成了一脸谄媚的笑容道:“哟,公子真是神目如电,所言句句不差,小的真是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见谅则个——”
看他前倨后恭,转变的如此迅速,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林洛心里冷笑一声,果真是世间百态,市侩如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敢。随口所言罢了。不耽误店家做生意了。”说罢,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洒在柜台上,道:“这是酒钱,告辞了——”
说罢,朝那灰衣男子微笑低了点头,潇洒地一转身,走出了酒肆。
“这,公子——唉,公子,你先别走啊,唉——”那酒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洛已经走出了酒肆老远了。
看着散落在柜台上的铜钱,酒保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苦着脸一枚一枚地把那些铜钱捡起来……
走在街上,林洛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酒有如此大的发展空间,似乎自己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做一点什么事情才是,虽然没学过经商,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巨大的商机。靠着教书的些许月钱,这日子过得有些拮据啊,喝个小酒还要被个酒保鄙视一番。再说了,改进酿酒技术,也算是为古人造福吧,何乐而不为呢?
他边想边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喊声:“兄台请留步——”
林洛扭过头,却是之前在王记酒肆遇到的那个脸色黯淡的灰衣男子,背着一只大斗笠追了过来。
“兄台叫住我,有何指教啊?”虽然这个灰衣男子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一股子邪异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但林洛对这个人印象还不算差。是以语气很是客气。
“哦,方才听兄台一番谈论,似乎对饮酒一道颇有些见解,正巧我也是个酒鬼——”那灰衣男子不自然地笑笑,道:“我有一壶佳酿,我思索着自己喝着有些暴殄天物,正巧碰到兄台,不知兄台有兴趣与我这粗人共饮否?”
林洛汗颜,两人萍水相逢素不相识,这哥们就邀自己共饮?而且看这厮实在不像个好人,说话却诚意十足,有种正邪莫辨之感。自己是答应还是拒绝呢?
灰衣男子看林洛为难的神色,黯淡的脸色似乎又黯淡了几分,勉强笑道:“兄台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不勉强的。”
他眸子里面闪过一丝落寞至极的神色,转身就要离开,林洛突然道:“等等,谁说我没同意?有酒喝当然要叫上我啊,不喝白不喝嘛——”
灰衣男子转过身道:“兄台,其实我这人鬼里鬼气的,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是个人看见都害怕,没想到竟然没有吓到你,倒也奇了。”
“怕个什么?漫说你不是鬼,便真的是鬼,我为人坦坦荡荡,自然也不怕鬼来寻我晦气。”林洛满不在乎道,作为21世纪的人,他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灰衣男子哈哈大笑,虽然笑声很有金属质感,听起来很怪异,但林洛知道,这灰衣男子确实被自己逗笑了。
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道:“兄台真是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便是我珍藏了许久的佳酿,今晚也算是良辰美景具备,又有美酒,只是少了些佳肴啊——”
林洛道:“这有何难,不如我们另寻个酒馆,对酌两杯,闲谈几句如何?”
灰衣男子大笑道:“正有此意。”
……
……
于是两人便寻了一处雅静的酒馆,叫了一处雅间,叫了些时令菜肴,几道小菜,凑成了一桌简陋的酒席。
林洛一直好奇他说的佳酿是什么,一落座便问:“不知你所说的佳酿,又是什么呢——”
灰衣男子神秘一笑,把那壶酒递了过来道:“兄台是个懂行的,不妨猜一猜?”
林洛接过那只酒壶,拧开塞子,还没把鼻子凑过去闻,一股辛辣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林洛蓦然大笑道:“果然是佳酿,兄台诚不欺我。”
这酒劲道如此浓烈,气味辛辣,定是“烧刀子”无疑了。这种酒虽然谈不上贵重,甚至是一种价格低廉的酒,但是却是林洛小时候父亲最喜欢喝的酒,虽然之后家里有钱了,茅台五粮液没少喝,但父亲的书房里,总是还藏着这样一瓶廉价的烧刀子。所以林洛对这个酒印象也非常深,今晚蓦然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心头还觉得暖暖的。
爸,妈,还有妹妹,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一定要过的幸福啊,至少要比我幸福。林洛眼眶微微有些湿润,突然有种想痛饮一番的冲动。
灰衣男子看着林洛,正待说些什么,林洛已经把酒娴熟地倒在杯中,递给灰衣男子道:“有此佳酿,自当浮一大白。先干了这一杯再说——”
“兄台,你没事吧?”灰衣男子见他表情不太正常,开口问道。
“没有,这烧刀子稍微点辣啊,辣的我眼泪都出来了。哈哈——”林洛嘻嘻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又倒了一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灰衣男子看他如此豪饮,他更不是个扭捏之人,当下也不推辞,就跟林洛一杯接一杯地干了起来,转眼间,那壶烧刀子已经被消灭了一半之多。
“对了,喝了半天,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呢——”林洛夹了一颗茴香豆嚼着,才想起来两个人还是对面不相识。
“我叫陆云。”灰衣男子回答道。
“我叫林洛。你比我大,我叫你陆大哥好了。”难得见一个这么豪爽的人,林洛心里也很高兴,他喝的也有点高,面庞微红,说话儿也少了许多顾忌:“我说陆大哥啊,你怎么脸色那么差?是酒色过度了么?这酒啊,可不能多喝——”
“因为我自小练一门功夫,练成之后,我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倒让林老弟见笑了。”陆云笑笑道:“酒色过度?酒我是没少喝,这色我可没有碰啊,林老弟可不准乱说。”
练功夫?难道这个世界还有武功这回事吗?林洛心里暗自疑问,不过陆云既然没有跟他说练了什么功夫,他自然不会追问,毕竟许多功夫都是独家秘辛,根本不能外传的。
“陆大哥,我看你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又有武艺在身,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呢,怎地独自窝在角落喝闷酒呢?”林洛奇道。
陆云沉默良久,脸上才浮现出来一丝苦笑道:“羁旅之人,最喜杯中之物,无他,一醉解千愁耳。”
他神色低沉,眼睑低垂,又满饮一杯烧刀子,许久才缓缓吟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临江梦,赢得**薄幸名——”
他脸上神色飞速变换,似痛苦,似不甘,似痛恨,却终于没有说一个字,化为一杯接一杯的烧刀子,喝个没完。
林洛不了解陆云的世界,自然不知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陆云的心里一定藏了许多事情,让他不能释怀。
他也不知道怎么劝,但他知道,这时候陪着陆云喝几杯,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慰藉了。何况他自己也是一腔心事,于是两个有心事的男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喝的昏天黑地……
那壶烧刀子已经接近见底了,林洛也有些上头了,他只感觉自己需要发泄,持着手里的两根筷子,轻轻击打着面前的空碗,高声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陆云也喝的醉眼惺忪,也跟着林洛敲着桌子,轻声和着。一首诗吟完,陆云伸出大拇指道:“林老弟,你不但懂酒,还有这等诗才,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啊——?陆大哥,这可不是我的诗。我哪有这等才气啊,这是——我故乡一位老先生所作。”林洛汗颜,含糊其辞道。
“林老弟,你真是才高八斗,单凭这一首——这一首诗,你比这临江城所有的狗屁才子都要强——”陆云似是没有听到他说话般,嘴里喃喃自语着,头却渐渐歪了下来,终于“噗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看到他睡了,林洛也感到一阵睡意铺天盖地涌来,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也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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