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雪端着炖好的果子狸跟在我身后进了饭厅。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白云瑞那里。
他眼睛里有气恼有无奈有委屈有疑问,一股脑地看向我。
绿意拿了羹勺过来带着绿雪依次将果子狸添到几位客人面前的食碟中。
我再看看,果然爹爹沈括正含笑与温碧游说了句什么。
我看着对面的温碧游,他的脸庞温润如玉,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举止越发地大方有礼,察觉到我的目光之后,停止了说话和一切动作,目光温暖地看着我,如果目光是会说话的话,他说的就是,夕颜谢谢你给了我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再跟爹爹做什么小动作,只是心里为白云瑞担忧着。
他默默地吃着东西,已经很少开口说话了。
还好,果子狸上了不久,宴席就散了。
沈括爹爹还要回衙门办公,娘亲携了温夫人和白夫人去内室叙话,丫鬟仆人的也下去吃午饭了。我坐在饭厅里没有动,温碧游和白云瑞也跟着谁也没有走。
等到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的时候,白云瑞叹口气开口说:“还是我们三个出去找地方谈谈吧。”
没有人反对,我们三人出了门,白云瑞当前引路,很快我们走到离家不远的路边一座茶楼。
这座茶楼就是当初我和白云瑞初遇的地点。
当时他故意找茬逼我们让座儿,想和碧游哥哥交手,我绊了他之后,他要还手的时候被碧游哥哥暗暗接下。
当时的白云瑞英俊潇洒之中还带着那么一丝年少轻狂,而当时的碧游哥哥已经沉默内敛不动声色了。
碧游哥哥一直默默地对我好着,只是一段插曲,让我们越行越远了。
白云瑞依旧点了靠窗的那张雅座儿,这次要的也是上好的普洱茶。从窗子里望出去的时候,街道两旁已经不复当日的荒凉,也早就没有了灾民的踪影。
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当年的人和事也终将沿着预定的轨迹走向未知的未来。
我敢肯定,我们三个都在回忆中,坐下一会后,都是看着窗外,谁也没有先开口。
我从回忆中拉回思绪,看向坐在我对面的温碧游。
几乎是同时,他也将视线投向了我,目光中隐隐有着不安。
我伸手摘下颈中一直戴着的刻着“云南白府”字样的血玉玛瑙扳指,将扳指握在手中伸过去给温碧游看。
“碧游哥哥,对不起,我已经收了白府的扳指了。”我尽量平静地说。
温碧游看着那扳指默不作声。
白云瑞拉住我的手,有点不安地说:“夕颜,我以为你又要把扳指还给我呢,吓坏我了。”
温碧游这时候开口说:“夕颜,你不再考虑考虑了吗?真的就这么决定了?沈大人的意见你会在意吗?”
“难道爹爹跟你说什么了吗?”我疑惑地问。
“刚才吃饭时的情形,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沈大人应该是瞩意我的。夕颜,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才说动父母来沈府求亲。你为什么要这么仓促地决定呢?”温碧游继续说。
“碧游哥哥,”我看向他的眼睛,“坦白说,其实是你帮我决定的。”
“此话怎讲?”他不解地问。
“还记得你系在我手上的那方印鉴吗?”我说,“那天,就是在山洞里的那天,你亲手从我手上解了下去的。”
“就因为这个吗?”他问,“我当时是一时懵了,对方又是易容后的白云瑞,我想着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更改,才取下了信物,谁知道那人竟然是个假冒的!”
“那你是后来又后悔当时的决定了吗?”居然是白云瑞在旁边开口问他。
他看了白云瑞良久,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去调查一下那人究竟是不是我?为什么不去追夕颜呢?”白云瑞居然接着问上了。
“我后来有去找过夕颜,但是那天紧接着你也去了。”温碧游颇有不甘地说。
白云瑞笑了,舒心地那种笑,笑过之后,他连称呼都改了:“碧游,其实我得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去追夕颜。”
温碧游脸色微有不快,看了我一眼之后,倒也没有出言辩驳什么。
白云瑞还待再说什么的时候,这家茶楼的老板忽然带着老板娘过来了,身后还跟随着好几个端着各色茶点的小二哥。
老板径直冲着我们桌子走过来,到了之后对大家作了个揖,我们正纳闷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身后的五个小二哥全都上前来了,一碟一碟地将精致的点心放到我们桌子上,与此同时,老板冲着我跪下,磕了个头,嘴里说着:“沐阳至善茶庄代表沐阳所有受过白公子恩惠的难民给沈小姐叩头了!”
我赶紧起身将掌柜的扶了起来。心里明白原来是几年前捐的那笔医药的事情,只是当时我几乎没有出面,都是瞩意绿月暗中进行的,他又是如何得知呢?
掌柜的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看了身后的一位小二哥一眼。
那小二颇机灵地立刻答了话:“回沈小姐,小姐当年去购药的仁义堂药铺柜台正是小人表兄,小人当日恰好在他那里。小姐的嘱咐小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小姐施药后不计图报,去亲戚家里一住就是好几年,害我们去沈府叩谢大恩都没来得及。”
“沐阳百姓实在不知小姐今日回府的消息,否则必定倾城而出去迎接大恩人。”掌柜的又接着说。
我脸上微红,那钱也不是我的,这恩倒记到我身上了。我刚想解释的时候,掌柜的又问了,不知当年小姐说的白公子是哪一位?也好一并让我们拜谢了。
白云瑞呵呵笑着说:“拜谢就免了,在下正是白云瑞。怎么?当年的药物派上了用场?”
掌柜的回答说:“简直是太及时了,而且所购的药材居然全部都是针对灾后可能出现的疾病配置,在下敢说,全沐阳城几乎每家都至少有一个人受了白公子和沈小姐施下的恩惠。”
待接下了掌柜的赠送的点心后,掌柜的还算机灵地带着小二哥们退下了,放下了雅间的帘子。
温碧游坐在桌旁,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默默地出神。
白云瑞接着叫了他一声:“碧游。”
温碧游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说:“云瑞。”
我从来没直接叫过“云瑞”就是觉得这么叫有点发嗲,不过此刻温碧游沉着嗓子郑重地回了这么一声,竟然让人觉得亲切又好听。
白云瑞神色微怔之后就自若起来,接着说:“碧游,当初你不知道得到消息之后我是多么地着急又气愤。那人连你们都瞒得过,看样子就不是个易与之辈。偏偏你们没一人怀疑,我心里还真是五味陈杂,莫非我白云瑞在你们眼中就是这么一个登徒子本性不成?”
我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在得知事实真相之后,我就曾经好几次因此而愧悔不已。
“我当时没面目出现在夕颜面前,只好忍下冲动,耐心找寻那人,好还自己一个清白。几日后刚刚有了眉目,就在个个楼遇到了绿月,她居然拿着带有我家族扳指的烧焦的天蚕丝手链送还给我。”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当时一面赞叹夕颜聪明,居然这样将手链弄了下来;另一方面,我也知道,这丫头这次是真受伤了,毛了,不管不顾了。我当时好不容易才压抑下自己去找她说说真相的想法。”
这些我都是不知道的,不由得看着他听的入神。